軍隊在威廉公爵以及兩名將軍的帶領下,向阿朗松出征。
沿途所致的地方,貴族都外出相迎,他們畢恭畢敬,只是,威廉沒有錯過他們眼中看好戲的神色。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們,有著與他們不相稱的野心。
在諾曼底的高腳椅上,如今坐著一位相當年輕的公爵,他或許有強硬的鐵腕,但他實在太年輕了。
年輕,意味著沒有足夠的歷練與經驗,甚至容易犯些致命的錯誤。或許之前,他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裡倖存了下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有足夠的運氣讓他在戰場上獲勝。
貴族們清楚知道,阿朗松城計程車兵有六千人之多,而且加上昂古萊姆找來的僱傭兵,人數絕對超過七千。但威廉居然只帶了五千人出征,他們懷疑這位公爵殿下是不是被炎熱的太陽曬昏了頭。
威廉在坐騎上品位這些心懷不軌的貴族,他們對前公爵的敬畏在逐漸消失,隨時會掀起一場大叛亂,在這之前,他必須讓某部分膽小怕事的貴族滅掉叛亂的心思。至於那些膽敢挑戰公爵權威的人,毀滅是唯一的路。
在威廉身後,傑克遜緊緊跟隨,他看到君主眼中一閃而過的嗜殺,而那些愚昧的貴族,仍未知道他們毫不掩飾的眼神已挑動了青年的殺意。
他輕輕地在心中嘆息,這些只知道欺負威廉公爵年紀還輕的貴族們,難道沒有看到青年身後的騎兵隊嗎?那不止是用盔甲包裹的戰馬和配帶鋒利武器的人,這群紀律嚴明的盔騎兵,他們並非受錢財驅使的僱傭兵,直接效忠於威廉公爵的騎士,只要聽到君主的命令,他們可以隨時衝破敵軍的戰陣,撕裂所有擋在前面的敵人。
還有長長的步兵隊伍,那並不是臨時徵召的農夫走卒,烏合之眾是不會有像他們這樣整齊的列隊以及精良的裝備,只需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出這些是經過精心訓練,以鐵則紀律控制的步兵。Y
這些,都是威廉在貴族們忙碌著舉行宴會的時候,用最大的精力,最多的時間建立起來的軍隊。
不久的將來……
傑克遜看著青年挺直的脊背。
君主威名將傳頌各國。
事實上,他們花了最少的時間從昂魯到達了阿朗松。
五千大軍在阿朗松城外二十英里駐紮,而阿朗松城裡的昂古萊姆伯爵,顯然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早在十天前,昂古萊姆伯爵派出的使節回到了阿朗松,在將威廉公爵的傳話帶到後,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死掉了。他的慘狀讓所有在場的人毛骨悚然,渾身是乾涸的血跡,還有大量被劍穿透的窟窿。
對於昂古萊姆伯爵的挑釁,威廉公爵給予了清楚的答覆。
而這也成功惹怒了高傲的昂古萊姆伯爵,賜死他派去的使節,而且還使用這樣殘忍的手段,簡直就是對這位老貴族的侮辱。
他當即下令召集軍隊,在阿朗松城外準備迎戰。
這時,在一處山崗上,年輕的公爵正坐在那裡,遠遠地眺瞰雙方的陣營。
他在思索著。
這時的他,沒有任何人敢靠近,連唧喳吵鬧的小鳥也住嘴。
不遠處,傑克遜牽著兩匹馬站在那裡,他戒備著四周,在這樣隨時一觸即發的戰場上,隨時有無法預料的危機。貴族們可能習慣躲在安全的軍帳裡策劃一切,但他的君主,更喜歡親身觀察,用雙眼去確定自己的判斷。
傑克遜聽到了腳步聲,他拔出劍,以無可抵擋的力度向來者刺去。
“等等!是我!”
來人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地笑著。
亮銀的盔甲,足以讓昂魯城的女人尖叫的英俊臉孔,正是諾曼底雙雄之一,埃裡克將軍,他小心翼翼地撥開指在鼻尖前的利劍,抱怨道:“我說傑克遜,你放輕鬆嘛!有我們在這裡,公爵大人會很安全!”
傑克遜收起劍,欠身道歉:“很抱歉,大人。屬下職責所在,請大人見諒。”
雖然他並沒有任何的過錯,但還是先行致歉,面對這樣一個好脾氣的男人,埃裡克實在是無可奈何。
他聳聳肩,道:“你這人真是沒趣。”看了看坡頂的方向,見威廉仍然坐在那裡沉思,“我能過去嗎?”
“如果不是軍事要務,我建議大人不要過去。”
雖然傑克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護衛,但所有威廉的親信都知道,這個高大男人從小就跟在威廉的身邊,對這位喜怒無常的公爵大人可謂瞭解,他的建言,必須得聽,否則踩到了老虎尾巴被咬死了也是自找的。
埃裡克摸摸鼻子,點頭說:“也算是重要的事,不過我還是稍微在這裡等一下好了。”
“請大人隨意。”
埃裡克站在那裡,顯得有些無聊,忍不住打量起身邊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有一副強壯的身軀,布衣下的肌理相當凸現,還有那雙肌肉結實臂膀,相信只要他願意,扭下一顆人頭是相當簡單的事情。
以他在軍隊打滾多年的經驗,這名男人在戰場上將是一名無可匹敵的將士,建功立業應該是輕而易舉,運氣好了甚至可以獲得爵位的封賞。
他總是想不明白,這樣的男人怎會甘願在公爵身邊當個護衛?
“傑克遜。”
正在注視威廉的傑克遜連忙回過頭來:“是,大人。請問有什麼吩咐?”
埃裡克抱臂在胸,饒有興趣地問:“你有沒有從軍的打算?”
傑克遜笑了笑,只是搖頭。
“為什麼?我看以你的能力,攀到我這個位置也是輕而易舉吧?”
“大人說笑了,屬下只是一名普通的護衛。”
“普通?”埃裡克眯起好看的眼睛,“我看是你在說笑吧?去年在公爵出遊時突然偷襲的那隊騎兵,是被你殺掉的。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當時只是受了輕傷,那些騎兵可都成肉碎了。”
傑克遜沒有被他的話磕到,臉上仍然平靜:“將軍大人沒有記錯,確實有這樣的事情,但您似乎忘記了,當時公爵大人也在場,大部分的騎兵都是被他擊倒的。”
埃裡克沒有意識到被轉移了話題,只低頭啐啐地念叨:“是啊!你們兩個都不是人類,怪物……”
“埃裡克,你在叨咕些什麼?”
威廉的聲音讓埃裡克嚇得跳起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在說公爵大人相當厲害,絕對不是普通人!”
“可是我好像聽到你對我的護衛非常感興趣是麼?”
“哦!是啊!我想象傑克遜這樣的人,在軍隊裡應該能夠完全發揮他的才能!但是他拒絕了,真是可惜!”
“你的意思是說,他待在我身邊就是埋沒了對嗎?”
“不、不,大人,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這位部下難得露出慌張的神色,威廉的心情似乎變得相當好,但很快的,他收起了調侃的言語,問道:“告訴我,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埃裡克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情:“剛才收到間諜的報告,阿朗松城有六千兵士,其中兩千重甲騎兵。另外大約還有一千僱傭兵,看來昂古萊姆這回下了重注。”
威廉並沒有對這個訊息感到意外,如果沒有足夠抗衡的軍力,那個老貴族還不至於老糊塗到直接挑釁公國統治者。
“埃裡克,傳令下去,暫緩進攻,給我建一條防線,我要明天黎明的時候看到,一條足以阻擋任何重騎衝襲的防禦工事。”
既要提防敵方的襲擊,又要在資源貧瘠的情況下迅速建起防禦工事,或許對於許多人來說,是個苛刻得難以執行的命令,但威廉清楚知道,他的部下能夠辦得到。
埃裡克沒有任何推託的詞語,只是肯定地回答:“執行你的命令。我君。”
說罷,轉身離去。
威廉從傑克遜手上接過馬韁,翻身坐上去,他看向夕陽中的阿朗松城,那是一個相當歷史悠久的古城,在燦爛的夕光中被染成美麗的顏色,而在城池前面駐紮的軍隊卻像螻蟻一般蠢蠢欲動。
“真是平靜。”
傑克遜也騎上了馬匹,威廉回頭問他:“傑克遜,你不覺得嗎?”
傑克遜搖頭,回答:“大人,屬下聽到戰馬的嘶鳴以及劍盾的敲擊,連空氣都在躁動。”
威廉笑了:“難怪埃裡克說你無趣。你總是緊繃著,難怪感覺不到。你聽……樹林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所有動物都逃了,連小鳥也飛走了,它們比人聰明太多,非常清楚逃命是它們唯一的選擇。”
***
第二天的清晨,當太陽昇起來時,一道防禦工事橫在兩軍之間的戰地上。
阿朗松城的軍隊對公爵軍的行為感到相當可笑,是啊!誰會千里迢迢地帶著軍隊,在別人的城池前建立一道防禦?!
昂古萊姆伯爵為此更是當眾恥笑威廉公爵的愚蠢,這個笨拙的年輕人大概是害怕了,還沒交戰就先行佈防。他的部下建言,應該馬上給敵方一個迎頭猛擊!
昂古萊姆伯爵採納了建議,派出五百重騎兵突襲威廉的軍隊,直接踐踏敵方的陣營。他的騎兵擁有無可比擬的進攻速度,還有衝擊力上的絕對優勢,相信對方以步兵為主的陣營絕對不是對手。
就這樣,五百重騎的馬蹄,就像踏著天邊的重雷般,向公爵軍轟然襲來。
然而,當他們距離那條被他們嘲笑的壕溝還有一百碼左右時,他們驚恐地發現,躲藏在壕溝下的長弓兵早已等待多時,上弦的箭射上半空,鋪天蓋地的利箭就像驟雨,精準地集中攻擊騎兵的中堅。長弓的力度足以穿透裝甲,即使是身穿重甲的騎兵也被瞬間射死,連那些馬匹也沒法躲過密集的箭雨攻擊。
長弓兵不斷髮射箭矢,劃破長空的箭影,以及它們飛來時帶來的可怕聲音,成為重騎兵的噩夢。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躲藏的地方,完全囧露在外,就在弓兵的射程範圍內,像靶子一樣被擊落。
側翼的重騎兵並沒有受到箭雨的影響,企圖繼續突襲,但事實上,當他們衝過壕溝,卻遇到了另一批趴在標樁後的長qiang兵。這些手持長qiang的步兵顯然受過特殊的選練,他們熟練地以長標杆武器作戰,馬匹無法突破大量樹立在地上的標樁,它們徘徊在那裡,而它們的主人極為不幸地成為長qiang下的亡魂。
重騎的陣形被徹底瓦解,看到同伴死傷無數的重騎兵再也沒有攻擊的心思,倖存的人開始撤退了。
戰場上一片狼藉,到處是被箭射死的人和戰馬,或許並沒有重創昂古萊姆的軍隊,但卻足以讓阿朗松的人知道,他們的敵人,威廉公爵並非如他們想象般軟弱可欺。
昂古萊姆不敢置信地看到自己賴以為傲的重騎兵居然初戰慘敗。
事實上,在他的軍隊裡,並沒有長弓兵。在他的認知裡,騎兵是最強的,他們都是為了榮譽,為了忠誠而戰的無敵騎士,他們的作戰規則,是近距離的肉搏戰,甚至熱衷於一對一的決鬥。而他們從來不屑用這種以弓箭遠距離射殺敵人的方式,對於騎士而言,這是一種不光彩的行為。
然而,在他們面前,對戰爭不拘一格的威廉公爵,為他們徹底展示了傲慢的代價。
五百長弓兵,重創馳騁沙場所向無敵的重灌甲騎士隊。
公爵軍計程車氣被徹底激發了。
他們的軍隊只有少數的傷亡,卻能挫敗對方的重騎兵,這不是奇蹟麼?
“奇蹟?我倒覺得是詭計。”
高壯得跟牛犢一樣的男人坐在火堆旁,十分不滿地扯著烤羊腿,“公爵大人也真是!打就直接打了!幹嗎還弄條壕溝出來,把人引過來再宰,真沒意思!”
坐在他對面的埃裡克瞥了他一眼,哼哼地啃著羊排肉:“我說你這腦袋裡什麼都沒有吧?”
“閉嘴!!”
壯漢“咔嚓”一聲將羊頭扭下來,朝埃裡克的腦袋扔去。
埃裡克隨手一撥,將羊頭甩到一旁,毫不在意地看著壯漢憤怒的大臉:“盧瓦,我真懷疑你能跟我並稱諾曼底雙雄純粹是因為運氣。你怎麼不想想,我們從昂魯遠道而來,需要的是休整,而不是馬上來一場拼殺。在人數上我們稍遜,加上行軍的疲勞,即使我們帶的都是精兵,也絕對可能敗北。一條戰壕,以及一場小小的勝利,足夠讓昂古萊姆那隻老狐狸重新估計我們的能力,當然也給了我們必要的時間。”
“說得有道理!!”這位看來相當雄壯魁梧的男人正是盧瓦將軍,他雖然xing格粗豪,但也相當爽直。
“廢話。”埃裡克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來到就衝上去殺一番?”
盧瓦大大地咬了一口羊腿,呵呵笑道:“我可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多!”
“是啊,你就只知道殺殺殺。”
“說得對。”盧瓦看著烤得有點焦的羊肉,“對了,不知道公爵大人吃過晚餐了沒有。要不我們撕半邊羊肉過去?”
“行了,吃你的吧!”埃裡克沒好氣地繼續咬著烤焦的羊肉,小聲地嘀咕,“早就有人送過去了,那可是烤得最鮮嫩的,居然還配上卡芒貝爾乳酪……上帝,為什麼沒給我弄一個這樣的貼身護衛啊?”
然而在公爵的營帳裡,深受埃裡克青睞的烤羊肉以及卡芒貝爾乳酪已經放涼了,帳篷的主人,威廉公爵剛從睡夢中醒來。
他累得夠嗆,畢竟一路的行軍加上應付那些看好戲的貴族,已經夠他受的,一場跟賭博一樣充滿風險的前哨戰,即使有埃裡克這樣的得力助手,也足夠消耗掉他的精力。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隻能睡一小會兒就醒來了。
威廉坐起身,揉了揉稍感酸澀的眼睛,藉著微弱的燭光看到營帳門邊的高大人影。果然,他在附近。
不知道是從第幾次躲過yin謀的暗殺開始,威廉開始注意到的時候,傑克遜已習慣地抱著劍守候在門口的地方。可惜,儘管他是個盡職的護衛,但威廉仍不曾完全信任過他。
太多的背叛,太多的欺騙,為了利益,即使親屬也可能被出賣,足夠悲慘的回憶讓他無法再全心全意去相信別人。
他走過去,傑克遜正抱著劍在打瞌睡,他臉上的yin影讓他看來也是相當的疲憊。該讓他好好睡上一覺的。
可惜威廉公爵沒有這樣的好心。他伸出腳踢了踢傑克遜。
傑克遜馬上醒來,眼睛裡是清醒得完全不似剛剛仍在睡夢中。
對於自己在守備時打瞌睡,傑克遜非常自責:“抱歉,公爵大人,我失職了。”
“嗯。”
威廉漫不經心地走出營帳,傑克遜馬上扯來一件披風追了上去為他披上,薩爾特河邊的春夜實在有些寒冷。
營帳前的護衛見到公爵出來,連忙低頭行禮。威廉繼續往前走,直到在軍營邊緣處他站在了。
他站在那裡,眺望遠處燈火閃爍的阿朗松城。
過了一會,威廉說:“三天,最遲是第四天的早晨,昂古萊姆就會按耐不住。他大概會採用全軍突襲的戰略。”他問,“傑克遜,你有什麼看法?”
傑克遜愣了,這個問題,不該來問他這個護衛,然而公爵的問題已經拋到了他的面前,無論出於何種原因他都不能隨意應付。
傑克遜思考了片刻,然後回答:“大人,對方在人數上稍微佔有優勢,但事實上,除了正式的騎兵以及僱傭兵,昂古萊姆伯爵召集計程車兵都是從農村招募而來農夫,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不過是一支散亂的隊伍。這並不足為懼。”
“那你覺得威脅我的是什麼?”
“是騎兵。”傑克遜非常肯定地回答,“兩千的重騎兵是最大的威脅。如果正面交鋒,騎兵的破壞力足夠撕裂列陣,而我們的騎兵只有五百人,在數量上並不能與他們抗衡。”
“你的建言?”
“騎兵卸陣。”
威廉挑了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護衛:“這可是個相當冒險的法子。”
傑克遜微一欠身:“屬下多言了。”沒有再說下去。
“哼。”威廉不置可否,轉身越過傑克遜的身邊往營帳走了回去。
傑克遜跟隨在他身後,跟往常一般看著他的背影。其實在建起防禦工事時,公爵就已經有所打算。當騎兵的數目與敵方相差太遠,作正面的對撼,無疑是愚蠢的。佈防了標樁、馬匹陷阱和壕溝的防禦工事,能直接地減弱對方的重騎衝襲,如果敵方仍然固執地衝擊陣營,只會造成大量受傷的馬匹和騎士。而己方的騎士,則更適合自馬上卸下,以他們超強的戰鬥力加入到步兵中去。
但他還是後悔了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一位君主並不喜歡自己的想法被屬下摸透。
傑克遜也深深地知道,儘管一再宣誓效忠,並長年伴隨在他的身邊,但他的君主,威廉公爵,並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