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陳公子一連打出好幾個噴嚏,那邊廂酒令聲聲響亦鬧得正歡。
還是大白天的,中堂、廳心已聚滿了人,天井、走道亦擺滿了一圍,人人放聲高歌,舉杯隨意。仔細一看,有幾位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早已臥倒桌上,餘下的小輩亦已鬧得臉紅耳赤、樂不開交。
原來蕭府今次為迎娶秋桐派女俠小星子,著實是下了筆大功夫。大宴親朋不在話下,單是流水宴便開了一百一十八席,其他諸如請名拜帖、誠邀來訪的自然是不可星數。一時間江湖上有份量、有名頭的人物幾乎群集蕭府院門,他們所帶來的門生小輩,自然亦為京城的旅店商賈帶來了不少生意。
是以有人得意的一揚扇,瞧著樓下一眾喝得爛醉的泥人,笑意綿綿地打響了心中算盤。
「十年女兒酒、陳年紹興六十壇,百花酒、蜜酒八十壇,梅子酒、桂酒百壇,酒微菜薄,不成敬意,哈哈哈……」
「寶雲,你家公子難道是賺瘋了?」
史滌生在臺前嘻嘻而笑,臺後兩個小東西倒在後面嘰呢咕嚕。原來這史家公子名頭是個書生,背靠的可是城中一大商號——甘笑堂。只是學而優則仕,錢過多則狂。他們家老頭子不知是哪天著了魔,竟對「書香門弟」這幾個字念念不忘。硬了四出搜了一堆看不懂的古籍不說,還迫著他史家滿門囧囧苦讀成才。
這史滌生倒是爭氣,幾年前中過一次秀才以後,就成了史家一大紅人。倒可憐了他幾個哥哥弟弟堂兄侄兒,夜夜叫苦連天,恨不得一輩子只對著賬簿,靠著算盤過活才好。
閒話說到這裡,回頭再看看那兩個小東西如何應對。
原來這寶雲聽了湘湘的話,剎時便起了好大反應。翻了白眼不說,還要連連嘆息。「賺?這可不是尋常左手過右手的生意。不然你以為這一起江湖盛事,我家主子怎能混得進來?」
「誒?難道是這樣?」湘湘偷偷豎起兩根手指,寶雲見了卻不屑地笑了一聲。
接著他忙拿起湘湘的手來,硬又扳出了一根:「百般討好,供酒佈菜,還得空出廟來供這百尊大佛,得這樣才是那個數。三百両,足足三百両白銀。下面那群混賬敢情是上輩子沒見過酒,喝了也不算,還要拿呢。」
「那他們可真是狠心,像我家公子,不才就給了這個數……」湘湘聽了愣了下,舉起另一隻手來,又豎出一根食指。
「我就說你胡塗,樓下那一枱一凳那樣兒不是聚雲居出的?只怕便連新娘的金轎子,也是你家公子屁顛屁抖地替人家打的……」說著寶雲連忙把湘湘的手一拼,那話兒倒說得晦氣。「就怕把你買了百遍,也補不上你家公子這番『慷慨解囊』﹗」
「可到底是我家公子的師叔嘛,這也是替我家公子賺了頭面……」
湘湘鼓著一腮氣斜視寶雲,寶雲倒不理他,自顧自的走前了幾步,避開了他的主子,轉入另一處的靜室當中:「你們主兒愛當冤大頭,我倒也無所謂。你瞧,只怕你家公子這下子又要奉金納銀……」
「嚇?」湘湘瞧了一眼那位痴笑綿綿的史公子,趕了兩步,也跟著寶雲依在欄干旁看戲。
只見戲棚中心站了四人,一個是宛山派掌門施存清,一個是新郎倌蕭岳雲,旁邊還有巖略山城的霍黑,餘下那個可憐巴巴的,自然是這場喜宴的幕後大老闆陳百應——陳公子。
「霍大俠,這位便是本門的第一囧囧陳百應。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施掌門笑得討喜,常人要是不知,還真以為又是一位八面玲瓏的商賈,正在四處討生意呢。
「嗯,你就是江湖上久有盛名的敗……」可這霍黑倒是硬氣,冷眼瞧了陳百應一下,差點便不屑的吐出一口痰來。
不過民不與官鬥,官不與利爭這個道理,他霍黑這老江湖還是懂的。只看他輕巧地老拳化作雙掌合抱,一聲說話倒是中聽:「陳少俠,久仰久仰﹗」
「我這個師侄,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霍大俠,日後他闖蕩江湖,還需你多加提攜呢。」此時蕭岳雲的妙舌,自然是錦上添花。
霍黑低下頭來,倒向施掌門拜道:「不敢,不敢。陳少俠在江湖上早有俠名,我又怎敢硬充長輩呢?」
「哈哈哈,霍大俠,你客氣了﹗客氣了……」
他們三人一唱一和,倒哄得中間一個陳百應飄飄然的。可他雖知巖略山城名聲響亮,卻不知這號稱「武林第一大城」、由人稱少年英傑的武林盟主石克和掌持的名門早已被掏得清空溜溜。只怕再過幾年,盟主夫婦便要牛衣對泣,換個名頭當上丐幫的八袋長老,在街頭行乞渡日了。
可就在這水深火熱之際,上天卻掉下一個鑲金子的陳百應來。便是咬得牙崩了,誰不想在他身上爭一塊肉?這霍黑再有骨氣,也敵不過莊內囧囧餓著肚子練功的事實。雖然男兒膝下有黃金,但他只需低低頭,便有白花花的銀子從天而降,這又何樂而不為?
「所以說啊,這些日子我想讓百應到巖略山城作客。霍大俠你不必客氣,可要對他多加鞭策才是……」
「砰﹗」
施掌門說到這裡,本打算語峰一轉,就談起正經的生意著來。豈料世事如棋,局局新鮮。他才展起笑容,忽地天上便摔了幾方碎瓦下來,再抬頭一看,屋頂上已經破了好大個洞。
正午的陽光刺眼,陳百應瞇著眼睛看向破洞,上面一個人影晃晃。他還未搞懂那是甚麼,旁邊的幾個人便已厲聲喊來:「小心﹗那是大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