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那聲叫喊還未傳出多遠,突然一根木頭便沖天而來,著著實實落了在主家席中。蕭岳雲快步搶前把小星子護在身後,施掌門左右探看,一似無主意。倒是那一個霍黑屏息靜氣,似是無動於衷,卻又暗地在掌心運勁。
陳百應傻傻的愣在原地看著那個空洞,看來來人果然是個厲害角色,不然這一眾江湖好漢,又怎會放任他如此囂張?只見眼下人人緊握兵器,方才喝的酒都退了,幾個膽小的臉上早已是青白顏色。他們近百號人這般待著,不敢莾動,更莫論聲張。
此時宛山派十二囧囧操持雙劍,前四後八,中間畫菱,外間布圓,暗地轉起的,竟是成名已久的「十二星羅陣」。陳百應正是驚歎,忽然天地變色,江湖上又添風浪。數百瓦片便鋪天蓋地的從上摔來,頓時擲得喜堂哀聲四起,呼喊連連。
「啊啊啊﹗」
這邊廂血流成河頓成煉獄,那邊廂作壁上觀的也不好過。湘湘的那聲公子還未出口,衣領便教史滌生狠狠一提,接而便被罵道:「笨小子,怎麼你不待在你主人身邊?」
「史……史公子,我家公子會武。我待在他身邊也無用啊。」明明是公子嫌帶著小廝紈絝氣重,才會放了自己半天的假。怎知道福禍相依,如今這般也要捱罵。
「武功?你知道他曉的是甚麼功夫﹗」
這時史滌生早已罵紅了眼,想來湘湘便是再有道理,他也聽不進去。只見他當下把湘湘隨便往旁邊一掉,避著屋頂危如累卵的破瓦,傾身便往樓下喊道:「呼之﹗」
那陳百應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心有靈犀,隨著那一聲呼喊,徐徐從半垮的桌底下爬了出來。他不出來還好,一出來卻是倒了大黴。只見一個宛山囧囧被高高提起,兩手筋脈似被挑斷,便連骨頭也像碎了,整個人順著血流滴滴在空中搖晃。
「哈哈哈哈,好酒渣﹗好渣兒﹗今個兒我來討酒,這塊肉乾我不要了﹗」
說罷他猛手一揮,那個囧囧便悶聲下地。頓時整個喜堂內的宛山派囧囧,竟無一人敢上前察看,更莫論舉劍成陣,出言聲討狂徒。
這邊的老江湖閃閃躲躲,那邊的陳百應又哪曾見過這種場面。他一時覺得刺激,一時又感到害怕,心內百感交集,佇在原地竟忘了逃跑。突然眼前晃過一道黑影,他把目光上移,竟見到那個身披樹皮獸毛,肩闊背厚的漢子正痴痴在笑。本來他不看也罷,這一看便與那狂人目光交接。陳百應一下慌了陣腳,舉手擺來,不覺卻先出了招﹗
「三手神功?」旁邊的霍黑見了,竟不覺驚叫。
可說起這三手神功,卻不是甚麼厲害功夫。三手者,掱也。掱者,偷也。陳百應會這門功夫,卻與宛山派大有淵源。原來宛山派祖師爺馮可山本以扒手發家,觀音借金,豪門取銀,本與一眾偷兒無異,所幸他還良心未泯,算是半個俠盜。所得不論分毫,皆與坊間貧戶、義學對半,是以漸有俠名。
不過賴此成名,實在有欠光彩。師祖不提,囧囧也不提,一代傳一代,百年以後,竟成絕學。至於陳百應何以習得,已是後話,只見此時他妙手空空,囊取物竟如入無人之境。
「誒?」
胸腹心眼,本是人體要害。高手對招,自然不容旁人近身。可陳百應這下怪招,一無殺氣,二無預謀。稚子妙語,尚且夭人心肺;新手盲拳,亦能打死老師傅。那來犯的一轉睛,到底未及思慮,抬手要打的時候,招式已老,竟讓陳百應輕巧探入衣襟。
「啊……啊﹗」但到底事出突然,就在得手之際,陳百應竟也著了慌,草草抓了一把,回身拔腳便要跑。
且看他一式「清流如水」,可真應了坊間「宛山一門,唯溜最快」的諺語。一溜煙似的騰雲駕霧,直往天際飛馳。餘下的眾人還未及反應,只有一個霍黑暗暗抱拳,蓄勢待發,就要與這狂人對招。
豈料這個瘋子卻視武林中人如同無物,自顧自的低頭摸摸胸口,本是一臉困惑,一下子竟像孩童般笑了開來。只看他踩在殘木瓦礫之上,一下子指著天,一下子指著地,手舞足蹈就往陳百應逃走的路上點去:「嘻嘻﹗老鼠﹗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