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那狂魔嘻嘻哈哈的笑了多久,江湖中人就屏息靜氣地盯了他多久。只見他一下子對大廳內的人失了興趣,一邊甩著手上沾上的鮮血,一邊便準備大踏步往前走。生死輕若鴻毛,面子重於泰山。這霍黑一時再也忍不住,丹田運勁便疾聲道:「狂徒﹗休得放肆﹗你既有膽子來鬧喜堂,就不要以為有命能走得出去﹗」
接而一招「雙熊抱拳」倉促擊出,雖然極為魯莾,卻也是奇招突出,攻人所不備。站在旁邊的施掌門身為主人家,迫於無奈之下也只好出手。只見他喊一聲「佈陣﹗」,宛山派的大囧囧便率眾再布起星羅奇陣。
外圈八人,內分四角,加以一個霍黑守在其中,一切都在彈指之間,一觸即發。想來這大瘋子便是有再大本領,亦抵不過這重重劍鋒鎖陣。非死即傷,自是難免。可萬物有靈,生死可哀,就在替這個生靈宛惜之際,大瘋子卻臉露微笑,一抓便把霍黑的老拳包納在掌中﹗
其時劍起、風急,眾人瞠目結舌,一下子地動山搖﹗
「唉呀﹗」
身在後花園的陳百應也感到牆身微微搖晃,正是猶疑,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可怕的笑意,猝然一驚,便更是奮力撥土前行。
正想他有甚麼妙主意,卻發現這陳百應正奮力鑽進一個狗洞裡,屁股擺擺的搖得正樂。對一個英雄好漢來說,這自然不是甚麼體面舉動。可前人又有說「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韓信何嘗不是受過胯下之辱,而終成千人之上的齊王?今日他陳百應不過是在一面牆下穿過,於他又有何害處?
就當是一度門做小了,不得不屈身走過就是。可陳百應想是這麼想,老天卻不太留情面,這戶人家當初養的大概是頭小狗,那個洞圈出來,大概只有一尺半那麼寬。陳百應穿著的衣服又多,一邊身穿了過去,一邊身卻卡在後頭。不上不下的,在這生死之際,竟顯得異常尷尬。
就這樣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陳百應靈機一動,伸手摸向衣帶,就把重重甲殼給脫了開來。這本來是他內行功夫,那一脫一甩自然份外乾脆利落。可他脫了沒幾件,突然卻感到衣衫一緊,再往前爬著時,衣襬卻像被釘在土裡一樣,一下子便把他扯住了。
他又急又怒,既驚且慌。有股力度把他拉後了一點,他一個鯉魚翻身,使勁鬱動,兩手便是奮力撥土,沾得半邊臉塵垢,半邊臉泥巴。可憐就在他有望脫身之際,突然一股勁風襲來,他回頭一看,圈在腰身上的牆便已經倒了。
塵灰翻飛,中途殺出的一個笑意,卻嘻嘻哈哈的道:「抓到了﹗老鼠尾巴﹗老鼠尾巴﹗」
陳百應定睛一看,只見自己的衣襬已被他扭成長條狀,拿在手裡晃得好不高興。他心下一驚,又想那個血人,不禁猝然驚呼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老鼠太吵了。」他這麼叫一聲,卻惹得大瘋子不高興了。一手便把陳百應提得高高,另一掌運起內力,待他叫得再急,就把人一掌斃去。
若是尋常的江湖中人,誰不會嚇得屎滾尿流、連聲求饒?可這陳百應本來武功就淺,既不知自己身陷絶境,一時也想不起江湖慣例。倒想起昔日那些江洋大盜,都是求財不求命的,乖乖合作,xing命可保。於是別人叫他靜,他倒就不叫了。
那瘋子見著這新鮮反應,一時也好奇起來。把他放在地上,繞著圈子在陳百應身邊跑了幾遍,突然卻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幾乎是鼻子碰鼻子的問道:「嗨,老鼠,你把我的寶貝給拿了,該打﹗」
說罷大瘋子便一手抬了起來,眼看就要把陳百應打得七孔流血。可商人古惑,情急智生的本事都比常人厲害。這陳百應張大了嘴,連聲便喝止道:「慢﹗慢﹗我怎麼是拿了你的東西,那是我的東西啊﹗」
「你的?」大瘋子扯開衣衫看看懷內,又一臉困惑地看向陳百應。「明明是我的。」
「不,啊……你吃、吃飯不是從桌子上拿的嗎?拿了、拿了就是你的啦﹗」瞧見對方還聽得明白人話,陳百應連忙便把道理吐出。「我、我不過是你那裡拿的嘛,那就是我的了。你從店子裡拿東西也是一樣啊……」
只見大瘋子皺皺眉,表情甚為不悅。陳百應在商言商,自然講求互利互惠,一下子也學他扯開了衣襟,壯起膽子說道:「喂﹗你……你想若是想要,從我這邊拿走,不就是你的嗎?」
「哈哈﹗」這主意似乎甚得人心,這大瘋子快手一伸,便從陳百應懷內把東西抄回。寶貝似的捧在掌心裡,笑得倒是歡樂。「是我的了﹗」
陳百應看見勢頭正好,連忙柔聲細氣、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請求:「那個……從別人那裡拿了東西,要答謝人家、答應別人的請求哦……」
「嗯﹗」
「那個……」陳百應又看了他幾眼,只見大瘋子專心地把玩著他的寶貝,也沒有餘閒理睬旁人。「……請不要殺我。」
「嗯﹗」
大瘋子自顧自的把玩著手上的木牌子,樂呵呵的摸了又摸,似乎這就是天底下最令人愉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