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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草原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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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遍染。轉眼,當初遠望只黃了一小片的山腰,已經盡數蔓延而去。

北處高地的寒來得早。中秋過後,迅速轉涼。至此,草原上閒風牧馬的日子也告一段落了。待月末的狼祭日後,北方的牧民就會拔營南遷,尋一處合適的地度過又一個漫漫的冬。

如同大雁。不知他們走的時候,是否也會時不時地回望這片山嶺?遠處的山脈雲籠霧繞,上面是看不清所以然地一片白茫。

這邊的草原上,一行人在漸漸起風的歸路上,驃騎長弓,身後幾匹馬馱著滿載而歸的獵物。不同往昔,這次的獵物都是狼皮。這是秋天最後一次狩獵,也是狼祭日的一貫特色。而平日裡,草原獵手們是不會去碰狼的。

宣玉和陳介也在其中,蒙衣獵裝,襯得人英氣俊朗。

隊伍中照例響起了悠揚的歌聲。一個曬得一臉黑紅的獵人大叔驅馬上前來,陳介招呼道:“扎爾木大叔。”扎爾木樂呵呵地對陳介說道:“陳家小哥,聽說今個的白首狼是你那外姓兄弟獵下來的?”陳介苦笑一下,“是他獵的。”他們說的這外姓兄弟,就是指宣玉了。陳介和宣玉下了山後便暫且留在了這草原上,以兄弟身份相稱。草原民族好客,陳介和宣玉功夫又好,弓獵騎射學起來也不算難,於是很快便被熱情的草原人接受了下來。

宣玉自是凡事都要做個最好的xing子。

這天策著駿馬,一拉韁繩一個回弓對準了狼群之中。箭離弦,正中一隻白首狼的眉心。立時斃命。周圍獵手見了他的身手,發出一陣叫好之聲。歌聲也便響了起來。宣玉面上淡然不動,目光掃了陳介一眼。

陳介心裡感嘆一陣。

扎爾木大叔湊過來一點,低聲道:“陳小哥,打個商量。你回去跟宣家小弟說一聲,今晚上狼祭大會的時候,把狼牙尖給我侄女怎樣?”說罷咧嘴一笑,道:“那小丫頭迷你們家小弟是迷瘋了……不過我說,我侄女那真是不錯,草原上是出了名的一枝花啊。左右你們也留在這了,配那丫頭給你家小弟,不虧。”

這莫不是說媒來了?陳介笑得分外勉強,只得含糊應道:“我問問,我問問去……”頓了頓心裡真不是滋味,問道:“我說扎爾木大叔,你怎麼沒想過把你們那枝花配給我啊?”扎爾木大叔哈哈大笑,道:“配給你當然好。可就算我樂意,最後也還得看人家姑娘喜歡不喜歡不是?沒事,你要是想了,大叔也給你留意著。”陳介還待要說:“我不是那意思……”豪爽的扎爾木大叔已經扯開嗓子,唱著歌兒驅著馬前去了。

這草原上的人好客,草原上的姑娘尤為好客,且尤為好宣玉這樣的英挺少年。陳介心下叨咕了,怎麼這樣的小白臉,走哪都吃香呢?抬頭見宣玉正回了頭朝他看來,眉目間清俊不可多得,心下好生的百感交集。

這日日落西山,人們聚在了營外中心的平地上,男女老少,熱鬧的歌舞聲不絕於耳。平地上已經升起了篝火,熊熊烈烈地燃著。幾個青年還在不遠處忙活。陳介見他們拉著粗繩,將一個個尖頭向外的木柵架起,捆了又捆,嘴裡吆喝著:“那邊,再架幾個!”另一個道:“沒事,照往年看,它們來不了。就算來了也是兩三隻。”前面那人道:“捆緊點!萬一來了就先把你叼去。”

陳介心中奇怪,叫上宣玉往那邊看,道:“你說他們做什麼呢?怎麼跟要打仗了似的。”宣玉瞥了一眼,道:“不知道。”說著往篝火旁走了走,一個梳著長辮子的紅衣姑娘見了他,便邁著舞步上前來,轉了幾個旋將手上的酒敬給宣玉。宣玉也不客氣,笑了一下接過喝了。酒缽還給那姑娘,姑娘紅著臉接了回去,又到別處歌舞去了,媚眼倒還是時不時地朝他遞過來。

陳介“嘶”了一聲,走上來道:“那誰啊?”宣玉道:“不認識。”陳介道:“不認識就跑去喝人家的酒?”宣玉斜睨了陳介一眼,突然道:“今天扎爾木大叔過來給我說,你讓他給你說個媒?”陳介一愣,宣玉悠悠地抬著嘴角道:“你看上誰家姑娘了,怎麼沒告訴我?”

說罷邁步便要走。陳介連忙攔上去,乾笑著說道:“我那是瞎說的。扎爾木大叔本是過來給你搭線的,讓你今晚上把白首狼的狼牙尖給他侄女。”白首狼是指狼群裡毛色雜白的狼,這種狼據說是天生兇猛,常在群狼之中佔著較高的位置。久之,草原上人崇尚英雄的人們,便以在狼祭日獵得此種白首狼為榮。將狼牙尖在狼祭會上贈與意中人,便看做是誠摯的示愛。

宣玉於是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感興趣地問道:“是嗎?哪個是他侄女?”陳介“咳”了一聲。宣玉嘴角輕輕一個勾。

這邊說著,那邊的篝火燃得更烈了。銅鈴皮鼓之聲,姑娘們迴旋的衣裙,小夥子高舉著酒缽大聲唱著。陳介和宣玉還是第一次參加狼祭日,只是聽說這旺旺的篝火要燃整整一個晚上,此間所有族人都集中在這方平地上,沒人離開。待到第二日日出之時火才熄滅,然後人們才會回各自的家中,收拾了什物,拔營遠行。宣玉望向遙遙的山脈,夜色之中連輪廓也不清晰了。陳介見了,便道:“明早這一去,就一個冬天不回來了。”說罷看向宣玉,只看見宣玉眼中倒映的火光,聽罷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篝火的那邊傳來一陣熱鬧喧譁,只聽扎爾木大叔的大嗓門唱起了歌來:“獵狼的英雄吶,勇敢的獵人吶,你在哪兒?快來將你的獵物獻給心愛的人吶,帶去狼一樣的堅貞和狼一樣的力量……”唱著,四下的人們也跟著和了起來。扎爾木大叔身前木架上掛著那隻白首狼的狼皮,在火光中招展。陳介碰碰宣玉示意道:“叫你呢。”宣玉笑容一挑,走上前去。周圍立刻爆發出一陣叫好之聲。姑娘們的舞蹈和歌聲更加婉轉了起來。

扎爾木笑呵呵地伸手,將一個東西放進宣玉手裡,道:“年輕人,挑個喜歡的人送吧。今天的姑娘都在等你呢,誰是你意中人啊?”火光耀耀,照在宣玉的臉上,分外的張揚好看。

宣玉挑眉看了看手中的東西,“是嗎?”嘴角一揚,手一抬拋了出去,叫道:“陳介,接著。”陳介抄手接住了。就聽宣玉道:“我沒喜歡的姑娘。這顆狼牙尖就讓給你了,你愛怎樣怎樣。”說完,眼睛閃動了一下,微微一笑。

陳介拿著狼牙尖,哭笑不得。心想:“你裝什麼裝啊?”

周圍的人一陣不滿意的起鬨聲,有人道:“怎麼不讓給我啊?”幾個小姑娘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宣玉只是一派雲淡風輕樣,走了回來。這樣一個小插曲過後,歌舞聲又慢慢地繼續了起來,恢復了原先的熱鬧。陳介看著宣玉走過來,自覺地攤出了手。宣玉瀟灑淡然,道:“拿著吧。”陳介留意他眼中得意的光閃閃動動,顯然是自我感覺良好。

此時,就聽不遠處的馬匹聲嘶鳴了起來,蹄子不安地躁動著。族人們的歌舞聲停了一停,遠處的耗牛號角之聲“嗚嗚”地響了起來。扎爾木臉色變了變,卻又笑了起來,嘴裡道:“畜生,來得這麼快!”

突然一個年輕人高叫道:“英雄們拿起你們的弓箭吧!它們來啦!”話音落,氣氛頓時高漲起來。就聽扎爾木喊道:“不用擔心!我們的木障已經豎起來了。老人婦孺到這來……”

隨著他的話,人群有秩序地動了起來。老人婦孺都向後集中在了篝火之後,青年人們則情緒高昂,紛紛背起來箭羽長弓,向前方走去。

陳介大惑不解,上前拉住紮爾木大叔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扎爾木還沒回答,就聽遠處傳來一聲高亢地狼嚎。隨之,片片狼嚎之聲此起彼伏。狼群!陳介鬆了手,和宣玉面面一覷,才知道之前那些尖端朝外的木障是怎麼回事。

人是記仇的動物。平日裡的獵手從不殺狼,唯有狼祭日這一天不同。族人們放手獵殺平日裡給咬死他們牲畜,害死他們親人的狼群,然後在第二日拔營走人。

因為人是記仇的,狼也是。

草原給了人群和獸群大自然的力量,強者生存。草原上的人對於狼,又敬又恨。草原上的英雄對於狼群,無所畏懼。即便今年的狼群的復仇來得特別快,仍是無所畏懼。扎爾木大叔笑道:“畜生,學聰明瞭!知道來遲了就找不著人了!”

弓箭破空而去,箭矢飛向對面山坡黑暗的地方。只聽一聲慘烈地狼嚎,第一個射中狼的人高呼起來,其餘人也一同高呼起來。然後聲音被一片狼嚎蓋了過去。扎爾木大叔捲起了袖子,咂嘴道:“來得真多啊……看來是狼頭子帶來的。”

他說對了。

狼嚎之後,突然一片四下無聲,只有身後的馬群不斷低首嘶鳴,躁動不安著。

過了片刻,陳介只見山頭那邊熒光閃閃。突然一道矯捷的身影躥上了對面山頭,一隻頸口如同鑲了一圈白邊的狼躍在了最高處,昂起頭,“嗷唔”地一聲高嚎了起來。那片熒光頓時閃動。陳介才知道,那都是夜中狼群的眼睛。

箭羽之聲破空而起。淡淡的血腥味自草原上傳來。

人們的叫聲絲毫也不弱於蒼狼。

陳介心噗咚噗咚跳著,宣玉也是十分震撼。任憑見慣了江湖。這樣的人狼之戰,卻是第一次見。突然,只聽有人叫道:“咦!那邊是什麼!”隨著這一聲,有人往那邊看了過去,驚道:“是人!”“怎麼還有人留在那邊!”

這樣一叫,好多人都看見了。在遠離了平地幾里的地方,隱約見著兩個人影,陷身在狼群之中。顯是本來準備往這邊來,卻先被狼群圍上了。有人焦急又惋惜地道了一聲:“他們離得太遠了!看來沒救了……”被憤怒的狼圍住的人,又怎麼可能有希望生還?

說話間,卻見正圍著兩人的幾隻狼只是低吼著,似乎不敢貿然上前。

扎爾木大叔不明原因,卻抓緊機會道:“別讓其他狼圍上去了!放箭!放箭!”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身後風聲一做,只見一匹馬從木障之後縱身而出!那匹馬的眼睛和耳朵都被黑布蒙了個結實,騎在上面的身影不是宣玉又是誰?

扎爾木大叔心一驚,大喊:“不能過去!”宣玉已經朝那邊奔去了。扎爾木愣了不到片刻,突然身後又一個身影也隨即縱馬而出。扎爾木急得夠嗆,又大喊一聲:“陳家小哥!你們回來!”是陳介也跟了出去。

兩人的身影遠遠而去。扎爾木回頭喊道:“小心放箭,掩護他們!”

馬匹雖然矇住了眼耳,周圍的氣息卻讓它惶恐不安。宣玉策馬奔了一小段,馬匹就哀鳴著亂了步子。宣玉腳下一用力,從馬身上躍了出去。“唰”地一聲,只見一把墨色長劍自腰間滑進手中,猶如鼓了風一般,銳銳地挺了起來。

狼群兇狠,憤怒的眼睛在夜裡閃閃發著螢光。只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後,又發起了攻擊。兩隻狼同時朝那兩個人影躍了過去。一聲少女充滿恐懼的尖叫聲響起,卻見她身邊那個老婦高喝一聲向前,抬手起落,“啪”一下擊打在其中一隻狼的腹部。那匹狼“嗷”地一聲向後摔去,倒在之前一匹身中中插著一把劍的狼屍旁邊。老婦來不及喘息,回手成鉤,抓向那隻撲向少女的狼,右手上卻分明是一圈血肉模糊。

狼獸動作狡猾,那老婦只來得及抓住那狼的尾巴,將它甩了出去。卻也有另一隻狼從後面朝她撲去。卻聽“嗤”地一聲,被橫空而出的一把墨劍透心而過。宣玉道:“二位沒事吧!”

摔在地上的少女聞聲抬起頭,突然驚呼了一聲:“宣公子!”宣玉也是一愣:“小槿?”就覺身上突然被旁邊之人撲倒,一隻野狼從他們身旁躥跳了過去。老婦扒著宣玉不放,嘴裡不斷道:“白兒…白兒……”宣玉的動作頓了一頓。這人,左琉皙的母親……甘筠梅。

宣玉突然推開甘筠梅,一回手,軟劍在一隻飛撲過來的狼身上劃開一道口子。起來便擋在了兩人之前。怎料那狼受了傷,卻越戰越勇,嘴裡低嗚著。迅速和幾隻狼一同向前逼來。

宣玉渾身戒備。

此時卻突聽遠處傳來一聲短促而緊急的狼嚎之聲。圍著宣玉他們過來的那幾匹狼身子停了停,利爪在地交錯著猶豫了一下,突然轉奔了去,放過了眼前的獵物。

宣玉鬆了一口氣,抬頭看去,剛剛松下的心卻又提了起來。只見遠處,陳介的身影正朝山坡上那隻發號施令的白首狼而去。那隻領頭的狼受到了威脅,一聲號令之下,四方的狼群紛紛回頭向它聚集而來。

陳介身下的馬也早就受到驚嚇不肯再前。陳介剛一離開它,就聽身後一身淒厲地嘶鳴,馬已經受到了狼的攻擊。狼群受到血的刺激更加亢奮,一隻灰毛狼自前躥來,直直就去咬陳介的脖子。陳介側身一逼回手就是一劍。卻很快又有另一隻狼就又撲了上來。

從來沒想過聽松臨風這套劍也有用來戰狼的一天。陳介看不到宣玉他們是否脫險,只能一把劍壓制著狼的攻勢,慢慢向前逼近。轉眼近了那匹白首狼,一劍揚起!

那白首狼尚未做反應。突聽不遠的林子中,傳出來了一聲低嚎。便在陳介取向白首狼的時候,其餘的狼聽了那聲低嚎,頓時躥躍而動,朝陳介撲來!陳介劍一回,立刻回擊。

若是尋常劍法,同時將這些狼斃命劍下也是不可能的。

陳介卻斜穿幾步,突然出劍對住了最近身邊的那隻,借力一轉。狼的身子一偏,一聲低鳴痛叫!竟是被後面撲過來的同伴咬到了。借一擋二,也是聽松臨風裡的奧義。陳介伺機向旁邊避去,劍尖挑向了另外一隻狼……

在障欄之後的平地上,遠遠朝山坡上望去的族人都看直了眼。他們萬萬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隻身進狼群去廝殺。

突然人們一陣喧譁,障欄一處打開了,人們立刻讓開一條路,是宣玉帶著甘筠梅她們回來。宣玉將甘筠梅往扎爾木那邊一交,道:“給她們包紮。”說頭一回,朝一邊的馬匹扣去,看似又要出去。

扎爾木大叔這次有了準備,一把拉住了宣玉,高聲道:“不能!到狼群裡面太危險了!”宣玉心急如焚,胳膊一抽,揚聲道:“知道!讓開!”剛說完,就身後眾人一片驚呼。宣玉心都跳漏了半拍,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那匹白首狼已經按捺不住,朝著陳介直襲而來。動作果然是又快又準。陳介向旁一避,右手一陣劇痛,原來這一避打巧將胳膊送倒了一頭灰狼嘴邊。那灰狼的尖牙毫不猶豫扎進了陳介肉裡。

狼是會看機會的動物。這一擊剛中,便聽先前那隱蔽的林子裡,又傳出來一聲低嚎!

頓時,其他幾隻狼也朝陳介撲了上來!

陳介只覺胳膊一陣撕裂地痛,劍卻馬上交到了左手,朝準了咬上來的狼的下頜骨直貫而上。這劍若是刺在別處,那狼即便死了也未必肯鬆口。只是陳介乾脆直接卸它頜骨,那匹狼“嗚”一聲摔在地上,口中流著的不知是陳介的血還是它的血。陳介手臂上流著的,也不知是狼的血還是自己的血。陳介目光沉然,盯住了兩次發出號令的那個林子。

四下的狼見他劍仍在手,一時之間不敢逼上。陳介面前是白首狼,身後是那潛伏危機不明的林,心中已是轉了又轉。此時卻聽那林中,又是一聲狼的號令!狼群再度騷動起來。

陳介眼睛猛地一閃,突然腳下一轉,一聲大喝朝了那樹林裡不斷髮出動靜的方向搶了過去。卻聽“嗷”地一聲厲嚎,腦後襲來一陣疾風,那隻白首狼急急地自後方撲了上來。

陳介等得就是這一刻,他之前的轉向只是虛晃。此時身子一矮,左手一抬向後打去。只聽“碰”得一聲,陳介這一掌正中那領口一圈白毛的白首狼的胸腹之處。

這隻白首狼又怎麼捱得住陳介雙步清陽的內力?向後滾落,抽搐了兩下就不再動騰了。

狼群的動作微微一停。

只聽林中突然一聲長嚎,狼群的氣氛,立時微微變了一變。陳介有所發覺,卻不知現在是何情況。他心中忐忑,劍握在左手,更是不敢妄動……卻只見,原先圍著他的幾匹狼,慢慢退後了幾步。

突然,幾匹狼快速躥進了林中。本來要逼上來的狼群也轉了一個方向。

狼群在撤退!它們撤退了!……林中簌簌幾聲,聲音向一道驚風穿過樹林,向坡下颳去。陳介突然餘光一瞥,只見山坡的那頭,也是平地上人們的視線被擋住的那頭,從林中躥出了一匹狼。一隻通體雪白高大的狼!

陳介心中一震。白狼的眼睛冷冽地朝山坡上掃來,直直悚動人心。是野獸幽綠的雙眼。白狼仰起頭,對月一聲長長的狼嚎叫。狼群聞聲,也是一陣呼應。四野的起伏讓人膽顫。

它嚎完。一轉頭,帶著狼群撤了……

這邊平地上的人群喧譁沸騰了!他們看見山坡這邊的狼群四散而去……陳介在山坡上卻看見,遠遠的,那些散去的狼群,在白狼身後慢慢聚集了起來。狼群浩蕩,踏著草原天邊的鐮月遠遠離去。

狼是復仇的動物,來年春天,是不是又會有人和牲畜喪命在他們的利齒之下?人也是復仇的動物,來年秋末,是不是又有一場人與狼的對峙獵殺?

只一個轉眼,周圍的狼散得乾乾淨淨。只留下草原上濃烈的血腥……無止無休,就像草原的宿命一般。陳介心中起伏不定,突然身後一陣馬蹄之聲。陳介回頭,只見宣玉飛身下馬,臉色慘白地站在了他面前。宣玉的目光掃過他一身的分不清是誰的血跡,然後一步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陳介騰出左手,摟住了宣玉。看著遠方離去的狼群,低聲道:“你看……”宣玉沒動,悶聲說了句:“不看。”陳介笑了一下,道:“是一隻白狼。”宣玉道:“管它。”

陳介拍了拍宣玉的背,道:“你等等……”說著伸手帶開宣玉。宣玉見他向前走了兩步,俯下身去蹲在被他擊斃的那隻領口一圈白毛的狼身邊,隻手啟開狼的下顎,伸手進去運力一掰。

陳介站起來,回手將那顆狼牙尖放進了宣玉手裡,學著宣玉之前那口氣,瀟灑淡定地說道:“拿著吧。”宣玉想笑又笑不出,握著那顆狼牙尖。

陳介上前重新抱住了宣玉。

遠方人們的歌聲響了起來,唱道:“我們有屠狼的英雄吶,守護我們的牲口我們的家,我們親愛的家人啊,我們的愛人,我們的尊嚴和驕傲……”

宣玉閉上眼睛,在陳介胸口前說道:“陳介,我見到小槿和甘筠梅了。”

好像一個來自遙遠的呼喚一般,破開了過往刻意沉澱去的記憶。

雁回望上,很快就要降雪了。他想起雁回宮過往的雪,欺骨的寒。想起離開時師父的墳,墳前皚皚的白……小喬遠遠地對他喊,我等你回來!

是什麼,讓他這樣徘徊在雁回望下的草原上,久久無法離去?抬頭就能看見,那個冷得連大雁都飛不過去的地方……

宣玉道:“明天,我們不走了。”陳介點點頭,道:“好。”

草原上的歌聲悠揚,蕩氣迴腸。有人說,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

你看獸猶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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