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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霍錦城呢,前段時間他為了私鹽之事留連晉江城,跟陶掌櫃的勾心鬥角,從他那裡得知姜熙的訊息,因是正經的表弟,就廢了些心思勾搭上,姜熙確實溫良,自幼還生活在那樣的環境,最受不得旁人對他好,幾次見面下來,兩人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坐定寒喧幾句,推杯換盞,喝了一會兒,霍錦城閒聊似的無意道:“最近派人走商,底下人跟我說流民四起,哪哪都不平靜……”在姜熙面前,他的身份是個行商。
“如今……唉,因南方水患,流民無處安所,朝廷又拒……咳咳,四下確實不太大平,霍兄的生意,我勸著還是緩緩,看看局勢在做安排。”姜熙還挺關心,溫聲勸他。
“緩緩?這……”霍錦城皺眉做為難狀,“姜公子知我情況,商人嘛,看似家財萬貫,底下無數張嘴等著吃喝,哪裡能緩?”他搖搖頭,無奈長嘆,“過幾日子若情況還不好,說不得我就得親自出行,探探路了……”
“霍兄千萬不要!!”姜熙大驚失色,“如今局勢危險,流民霍亂,四處燒殺,南方不少地方都被亂軍佔了,殺官搶糧,就連澤州都有流民衝擊,那裡就臨著咱們充州,不過數百里……”
“已經亂到這種程度了嗎?朝廷怎地不管?”霍錦城心中大悸,面上卻彷彿並不相信。
“朝廷如何管?南邊悍了三年,國庫早就空了,振災振不起,平亂沒有人……”既然開口說了,姜熙就不在瞞著,“萬歲爺年幼,韓首輔掌權朝臣並不心服,地方各自為政,陽奉陰違,就算有餘力平亂,亦不會隨意出頭……”
到底是大家公子受著精英教育長起來了,就算不受重視,該會的還是會,眼光自然是有的,只是生性溫吞,不受重視自然不會表現,現今面對霍錦城溫言細語,刻意哄著他說,就不由暢所欲言,“……霍兄,天下時局確實不好,莫說旁人,就前幾日晉江府臺請我父借兵守城,都被婉言拒絕了!”
“晉江城也要亂?”霍錦城神色不由鄭重起來。
“你且看看這下頭……”姜熙苦笑,拿手向樓下指去,便見不遠處街角有個草繃,裡頭站著兩個討飯的人,一男一女,俱都骨瘦如柴,似是夫妻模樣。
臘月寒天,他們衣衫襤褸露著肉,凍的哆哆嗦嗦,身上卻出乎意料的挺乾淨,男的站在繃子外頭邊討飯,偶爾還攔住來往行人,指著女子,絮絮叨叨不知說什麼。
霍錦城注意,那男子攔住的,基本都粗手大腳,膚黑精壯,看著就是賣苦力出身的男人。
“他們這是……”他忍不住皺眉。
“討飯,半開門,攔的都是勞苦人家去不得青樓楚館,甚至連私.娼都買不起的男人……”姜熙面露憐憫,側目迴轉,彷彿不忍在看,“不拘粗糧細面,還是三,五銅板,接上兩,三個,就能多活一日!”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霍錦城不由喃喃。
“南方已是易子而食。”姜熙閉目長嘆。
霍錦城倒抽口涼氣,臉色就蒼白起來,身子都止不住打顫。
霍家被誅了三族,他恨韓載道不臣,恨韓太后糊塗,埋怨小皇帝軟弱無能,亦無數次想過有朝一日要如何報仇血恨,沉冤得雪,但……無論如何,他從未想過,大晉有可能會……
——亡!!
幼主,權臣,外戚,內亂,再算上加庸關外虎視眈眈的胡人,霍錦城是打小兒受教育,精讀史書的當朝狀元。大晉眼下這局面,要何等天降聖人才能力挽狂瀾啊?
騙不了自己一切都會好,慢慢總會過去,霍錦城雙目發直的喃喃,“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姜熙無聲看他,滿臉苦澀,兜頭狠狠灌進杯酒,雙拳‘呯’的錘在桌面。
驟然得知南方造.反這等訊息,霍錦城心思煩亂,簡單跟姜熙聊了幾句便提出告辭,姜熙亦理解,兩人別過,霍錦城匆匆下樓離開。
準備回山聚眾好生商量商量對策和未來!!
他並不知,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人正在為跟他同樣的問題煩惱且恐懼著。
——
晉江城,府臺內宅。
知府周靖明坐在檀木紅案後,雙肘撐在案面,低頭死死盯著上頭的黃案文書,神色憔悴,雙眼無神。
“廣林……”呆了半晌,他突然抬頭,“朝廷要本官協調四里,平澤州之亂,本官,本官……拿什麼平?”
他對面太師椅中坐著個四十多歲,手搖摺扇的男子,聞言皺著眉,為難道:“明公,姜將軍那旁,當真無有商量餘地嗎?”
“澤州之亂不過亂在群難民,人在多,亦不過烏合之眾罷了,加庸關有守軍十十萬,隨便派出些就能平了!”他恭了恭手,勸道:“我知那姜企不過粗鄙武人,與他打交道是為難明公,不過,為解澤州之亂,救百姓水火,明公還需忍耐,且,澤州離咱們充州確實近了些……”萬一那邊流民起了性,直接殺過來都沒人擋啊!!
他們是文官,手裡除了百十來個官差外,沒人吶!!
太危險啦!!
“廣林當我不知事情嚴重嗎?為勸姜企出兵,本官,本官……”就差給他跪下啦!周靖明一臉恨色,“他說甚邊軍守城,不得輕易調離,防胡人偷襲……當本官不知嗎?如今寒冬臘月,既非春耕,又非秋收,胡人怎麼會來?”
“本官在晉江城當了七年知府,就沒見過胡人冬天攻城的??”周靖明拍著案子‘啪啪’直響,氣的眼眶都是紅的,“無非便是擁兵自重,不尊朝廷調令,那是萬歲爺的將士,哪是他姜家軍,真真……不臣不仁的東西,該殺!!”
“明公,不管姜將軍如何行事,咱們確實危險……澤州亂民急行半月便能到晉江城下,哪怕不去平亂,咱們府……咳咳,城中亦不能沒人啊!!”萬一亂民真來了,沒人怎麼跑?邵廣林苦口婆心,“澤州知府慘事就在眼前,明公要三思而行!!”還是好好去求姜企吧!!
澤州知府——南蠻進北後第一個犧牲的官員,全家被暴民堵住殺盡,本人被砍成肉醬。一聽見他,周靖明覺得骨頭縫兒都疼,“廣林,你還不知我嗎?這等情況,但凡能勸得姜企,我又怎麼會在乎面子,實在是……”什麼法子都使絕了啊!!
命在當前,他在顧不得什麼官員面子,簡直聲淚俱下,“廣林,姜企那邊怕是不成,你,你還有什麼法子嗎?”
“這……”邵廣林挺為難,看著老友兼上司期待的臉,他咬著後牙圍桌案轉了好幾圈,地都快磨平了,好半晌才道:“明公,若加庸關實借不來兵,咱們就招安吧!!”不管如何,手中得有人。
“招安?招誰啊?”這些年加庸關抓壯丁,都快把男丁抓盡了,他上哪兒招人去?
“百姓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