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問話:“孫達旺,看見我養的翠頭鸚哥了嗎?”
“沒有,蓮姑娘,你的鳥都養在後院,怎麼丟了來前院找啊?”
蓮序將信將疑地找了一圈,還是沒有:“老孫,該不會是你養的狗撲了我的籠,你不敢跟我說吧?”
“嗨!姑娘可冤枉死我了,那畜生今天一天都沒出現過,我也在找呢!”老孫指著空蕩蕩的狗窩說。
真是奇了怪了。蓮序滿是疑惑地走回中庭,突然聽到偏廳裡咣噹一聲清脆的碗碟響。
她急忙衝進去,卻看見佈菜的丫鬟杜鵑驚恐萬狀地立在桌邊,地上一個碎瓷器蓋。
“怎麼毛手毛腳的,東西都打破了。”“蓮序姐,湯,湯……”
杜鵑指著飯桌正中間的一盆湯,哆嗦。
燙什麼燙,燙也不至於這樣,第一天伺候人啊?蓮序不滿地湊過去,一眼之下,驚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只見原本熬的一大盆雞湯煲裡,那隻整老母雞不見了,浸在湯裡的是一隻血淋淋的小東西,身上還有幾根沒拔乾淨的綠毛。
——正是那隻綠鸚哥。
蓮序也一時呆了,突然聽到前院一聲驚呼。
護院老孫在南牆根的水井裡,撈起了他養了三年的看家大黃狗屍體。
黃狗背上插著一支冷箭。
下人們慌亂了。
蓮序把管事們全部召集起來,穩住人心,要他們加強戒備逐個排查,有沒有丟東西丟人。“主人出去的時候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蓮序姐,主人跟沈相公外出,說要太陽落山才能回呢。”
秋聲館的人惴惴不安著,像是有大事要發生。
這邊,林一閃和沈徵一起在西四牌樓北街上走。
這種速度,從內城回到外城的秋聲館,少說還要半個時辰。
西四牌樓位於皇城根外西北角的內城,附近不少王侯府邸達官貴人扎堆修府建宅,還有好幾處有名的寺廟和市集,物價房價都高的很。
所以沈徵完全不理解林一閃為什麼突然跑到這條街,還一擲萬金地買下寶禪寺衚衕裡的一處宅子。
她不是不喜歡寺廟嗎?
林一閃的解釋是:“狡兔三窟。”
外城雖然訊息靈通便於藏身,但是魚龍混雜也多了許多不確定的因素,何況,她心中已起了某種預感。
日落時兩人抵達秋聲館外的大街。衚衕口傳來哭聲。
林一閃和沈徵一起過去,只見已經聚集了不少聞聲而來的人,發現一個婦人嚎啕大哭,懷裡抱著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那婦人哭天搶地,說一個強人奪了她孩兒當街摔死,這些人俱是圍觀,無人相幫,真真沒有天理。
沈徵覺得婦人有點眼熟,過去一看,居然是林一閃那天在鬧市救下的女孩孃親。
他驚呆了:“怎麼會是這樣?”
直到晚上用飯,林一閃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
她心裡很清楚,秋聲館裡外的種種事件,都是倪孝棠的警告。
小閣老的意思是,你也在我眼皮底下,你的行蹤都在我掌握。無論是想要在她餐飲裡投毒,還是在她門內門外殺人,都易如反掌。
她所料沒有錯,今夜倪孝棠的晚餐餐桌上,擺著十二道葷素菜,一道大菜佛跳牆,大管家倪亨開了壇紹興酒給他滿上,倪孝棠問:“秋聲館的訊息傳過去了嗎?”
倪亨:“都辦妥了。現在舉家在收拾,要搬到內城的西四牌樓北街去住,看來是真嚇著了。”說著捧了個蓮花式樣的冰裂釉汝窯酒杯到他面前。
倪孝棠輕輕哼笑了一聲:“那個女的膽子比你想的可要大得多。”說罷一飲而盡。
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浮起絲絲病態的紅暈。
——就在宮裡下旨宣佈太子擔任本屆會是主考的當天,得知一系列訊息的小閣老的勃然大怒。
他聚集黨羽部曲,討論形勢,分析情況。
會試這件事,他們原本是想在籠絡黨權的方面多跨出一步,然而皇帝卻把**推上主考位置,暗踩了他們一腳。
讓他們退一步,正是種無言的警示。
輸掉這一仗,除了皇帝意志,林一閃在其中幹了什麼?
她破壞了小閣老算計鍾墨林女兒的計劃,還明目張膽地保護了沈徵。
林一閃向來是個首鼠兩端的人,她的行動常常體現著廠督的意志;過去林一閃偏向自己,到如今竟然敢暗中搗鬼甚至公然敵對,是否意味廠督在其中微妙的態度變化?將來一旦自己稍微失勢,廠督是否馬上會倒向次輔陸文春?
這是小閣老決不能容忍的。所以,他立即採取了兩個對策:第一,警告林一閃,於是才有今日秋聲館的種種令人不快的事件;
第二,派人去關外的保安州,嚴密監視沈徵父親沈沅,準備動手。
要讓那個女人知道,他倪孝棠不是吃素的,他可以成就她,亦可以撕毀她。
燈光照得倪孝棠的臉慘白又暈紅,他有些醉意了,這時候玉姨娘過來了,從倪亨手裡接過杯子:“老爺,賤妾伺候您喝酒。”
燭光映著美人頭上的珠光,漸漸模糊,玉美人的影子搖晃變幻著,像是成了林美人。他伸出手,掂了掂美人光膩精緻的下巴。
……
秋聲館裡,僕人各自匆忙地打包東西,連夜收拾,林一閃的命令,明早全部搬到內城去住,就在她今天和沈徵一起看好的宅子。
書齋裡頭,蓮序安慰著受了驚風的林一閃。“主人,這不怪您,是倪孝棠太狠毒了,若您不救那小孩,當天她就死了。”
林一閃:“我早就該知道,有些閒事不是我能管的。走上這條道,就不能活得像個人。”
主僕倆相對無話。
外面走廊響起腳步聲,書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徵不請自來:“把我交出去吧。”
蓮序急道:“你瘋啦?不要命啦?”
林一閃秀眉微蹙,燭火的影子在牆上跳動。
沈徵:“把我交出去吧。倪孝棠要的是我的命,為了不讓更多人受連累,你把我交給他。”
他話語雖短,情詞卻懇切,蓮序看著他,彷彿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的羽睫之上,清澈得似一捧泉水。
林一閃持筆的手停滯了一小會兒,復又運筆如常,沈徵看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不知她在想什麼。
……
在一個霧氣濛濛的陰沉早上,秋聲館開始全員搬遷。
京城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又叫做四九城,四和九,分別指內城四的四個門和皇城九門,能居住其中的,除了宗親權貴和朝廷要員,只能是少數的富庶人家。
林一閃要把住處從外城的秋聲館,搬遷到四九城西北的寶禪寺衚衕,並非自認可以完全躲過倪孝棠的耳目,而是把自己更靠近皇權中心,受到此間的庇護。
而且,這裡和皇城正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