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有祿派出的探子一路跟到市舶司衙門,從他盯上林一閃開始,一直沒有看見她從衙門裡出來。
探子等到後半夜,知道她今晚不會離開了,就撤退向洪有祿覆命去了。
衙門裡,穿著一身青衫,頭扎逍遙巾,握著文徵明扇子的池誠和汪頌春對坐至三更。
茶喝了一盅又一盅,汪頌春哈欠連天:“哎呀,你繼續坐著吧,我去睡了您自便。”
“等等,我怕您睡不多就又要起來。”
汪頌春捂著嘴巴沒把這小子的話當回事,就現在這個睏倦程度,就算地震了他也起不來。
這時候,有人來報:“茶山發生山火!”
汪頌春驚了。
池誠也按照先前和林一閃約定的那樣,滿面震驚悲痛:“快,大人快通知縣衙派人!”
汪頌春趕緊差人報信。
池誠望向眼前的黑夜,暗暗佩服林一閃的安排。
茶山。
和池誠交換了衣服的林一閃,正在緊張地指揮帶領曹氏族人透過地道撤離茶山。
在山火發生之前,茶農們齊心合力,把兩百多具倭寇屍體換上村民衣服,各家各戶地擺好,然後從地道離開。
——先前林一閃跟汪頌春約定好的那一半倭寇俘虜屍體,此刻得以派上用處。
——只要天亮,接到倪孝棠指示的鹽運使洪有祿和泉州知府王乘風,本來就心中有鬼,想要隱瞞自己跟倭寇勾結掠奪茶山的真相,他們派來的官員必定只會草草驗屍,巴不得以意外結案。
就這樣,眾人通力合作,完成了偷天換日的計劃。
三更雞鳴,眾人逃到了另一座山後,算是徹底脫離了險境。
林一閃對茶伯說:“去別的地方,從今以後不要再讓人找到你們的蹤跡。“說著取出一物交給曹察。
“這是貴妃娘娘生前愛用之物,皇上一直留在身邊。”
一把牛角梳子。
看見這把梳子,曹察就彷彿看到他那在深宮中孤影自憐的愛女。
絕色傾城的曹貴妃,曾讓六宮粉黛無顏色,一枝神秀埋深閨。
林一閃:“皇上從來沒忘記過你們,曹貴妃的冤屈他心裡明白,不要放棄希望,公道自在人心,真相總有歷史來見證。好好生活,重新開始。”
茶伯跪下來雙手舉過頭頂接著:“皇上聖明,草民感恩不盡!”
說著面朝西北方向,重重叩頭,淚如雨下。
林一閃陪他面朝北方,在那裡,此刻北斗星在漆深的夜空中熠熠發亮,像一束照進內心深處的光。
——當林一閃在福建遇到倪孝棠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小閣老出現得絕非偶然。
一路上她和隋凌波飛鴿傳書往來,陸續知道張晗提供給她的訊息,包括西山寺皇后和倪宗堯的密會,包括倪孝棠一路上見過些什麼人,包括皇后收買楊公公的人去刺探東廠動向。
一系列的動作,都使得她早就預見了倪孝棠此行目的並不單純。
所以當時,她拉攏倪亨,一句“我知道倪孝棠此行的目的”,半真半假,一半試探,震得倪亨不敢多話。
一路上沒有過多對倪孝棠苛責的林一閃,暗藏後招,步步都快在他之前。
——包括這場他自以為是的成功。
林一閃任務完成。
她要走了,和眾人一一道別。茶山的村民淳樸無垢,這些天短暫相處,一個個對她很是不捨。
茶伯突然追上來:“林大人。”
林一閃轉過身。
茶伯:“請允許老朽稱您一聲林大人,皇上、莊公公、督公和您的恩情,老朽感恩不盡。老朽想跟您說一件事。”
屏退左右。兩人頭頂滿天繁星。
茶伯:“當年,我痛失愛女,心情絕望,一直在崇福寺附近聽禪平靜心緒,有一天莊公公派人來找我,告訴我一樁事。”
“他說,公主不滿週歲時,就已經最得皇上疼愛,也許正是沾了洪福,得天庇佑,當日沒有上得刑場。”
林一閃沒有打斷,繼續安靜地聽。
“莊公公只說,讓我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有緣的話也許終會相見,這樣的話當時的我沒有全信,因為莊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兒,我曹家卻是大廈將傾,宮裡朝裡的人多是跟紅頂白之輩,他沒理由出力幫我,我只當他說了幾句片兒湯話。”
“可是今天他派您來搭救我,我始知他所言無虛,他老人家是個菩薩心腸的人,我曹察小人之心度他,羞也,悔也!請您替莊公公受老朽三拜!”
茶伯磕完頭道:“這件事唯一知道真相的,也許不是遠在天邊,而是近在宮裡。”
林一閃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代為轉達。
“還有阿誠,他是個身世淒涼的好孩子,我悉心教導培養他長大,我把他當成上天派給我代替寧安公主的孩子,親近他照顧他,希望蒼天有靈,能有人也撿到我的孩子這般照顧對待。請你多擔待他的年輕衝動,助他和父母團聚,林役長,老朽曹察感激不盡!”
這個請求略微有點麻煩,按照林一閃的辦事風格,刪繁就簡,不惹麻煩,是不會答應的。
但是這位老人的慈祥目光使人動容;她想了想,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頭:“我會盡量留心。”
“多謝,林役長!再見,林役長!保重!”茶伯揮手,飽含熱淚和深情。
“保重。”林一閃和他徹底道別,平靜目送他先離開。
頭頂,銀河浩瀚、星穹璀璨;茶山之地貌將隨水化煙如風逝去,人類的真情真愛卻會歷久彌新。
翌日清晨,林一閃和池誠提前碰頭,兩人換回彼此的衣服,一起準時回到驛站。
按照約定,兩人都沒有跟沈徵提及昨天發生的事情,一切平靜。
倒是沈徵和林一閃提起,倪孝棠的車隊剛走。
三個人在驛站換了遼東馬,加快速度走官道,直奔長江渡口,順江而下,轉京杭大運河回北京。
坐船過南直隸的時候,兩岸風貌已與福建一帶的溶洞地貌迥然不同,秋天的南京紅楓如火,銀杏如今,樓臺廟宇合山嵌水,風景為之絕勝,林一閃在船艙中扶窗觀看。
因為任務完成,倒也頗有輕舟快馬,一路看盡江南花的快樂。林一閃不禁道:“油窗漠漠雨垂垂,秋盡江南草木知。”
池誠聽她吟蘇炯之詩,抖機靈地介面道:“促織到頭無一語,不知能有幾多絲。大人定在思念京城的親人了!”
林一閃:“嗯……幾多絲,幾多思……其實我已沒有親人,並沒有什麼好思念的。”
池誠一聽,連忙說:“那我想借高適的兩句送給大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您這樣的人物無論到哪裡,必定會受人景仰、勝友如雲!”
沈徵在旁邊看他討好林一閃,牙都快酸倒了。
其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