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東廠的林大檔頭讓你過來看的我?我的事兒什麼時候能剷平了,今天我能出去嗎?這鬼地方冷得很!”
彭公公用手指遮著嘴,斯斯文文地低頭笑了兩聲兒。
“汪頌春,還沒醒過來呢?你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嗎?就是東廠林一閃跟上面揭發的你,丟人丟官兒丟小命,你還做夢她能撈你呢?被坑了還幫著人數錢,你可真嫩吶。”
這一道晴天霹靂,打得汪頌春如夢初醒:竟是這樣?
他幾乎崩潰:“好你個林一閃,好狠的人吶……你不得好死!”
彭公公陰陰一笑:“一隻腳踏進黃泉的人了,犯的著那麼生氣麼,蝙蝠身上插雞毛,她林一閃算個什麼鳥;楊公公說了,只要你肯按下面我說的辦,事情就還有轉機。”
汪頌春彷彿看到了一線希望,急忙爬到他腳下,跪著:“行,林一閃過河拆橋,我就不會釜底抽薪嗎?公公,我都聽您的。”
彭公公蹲下來,用身上的狐皮大氅擋住其他的視角,掏出袖籠裡的一張紙:“你按照這上面的,咬破手指用血書再抄一遍,其他的就有我們楊公公為你打點了。”
汪頌春結果紙來看,越看,臉色變得越驚慌,直到最後,全身發抖!
他哆嗦著說:“這,我不能這麼寫!莊公公是御前紅人兒,太監裡的老祖宗,得罪他我死無葬身之地啊!”
彭公公:“你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死狗咬人還疼一口呢。莊池是張晗和林一閃的乾爹,你幹翻了他就等於搞垮了林一閃,你放心,等楊公公上位,不會虧待你的家人。這是你唯一反擊他們的機會了,就照著這個抄吧。”
汪頌春冷汗疾流。
彭公公:“抄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反正都是一個死,幹嘛讓他們痛快活著呢?”
汪頌春想到林一閃,就無比地痛恨,對呀,他憑什麼這麼被她坑死了,她還能舒服痛快活在世上享受榮華富貴?要死就一起死!
“好,我抄!”汪頌春下了狠心,一口咬破手指。
彭公公把帶來的紙展開,給他拉平,汪頌春用沾著血的指尖,一筆一劃寫下——
罪臣汪頌春,蒙冤入獄,尚有大案線索要揭發……
東廠役長林一閃,受司禮監莊池和廠督張晗指使,屠殺茶山曹氏一族,放火毀屍滅跡,掩蓋真相;事後威逼利誘,拉攏罪臣隱瞞實情……
茶山大火,實乃人為,血案累累,請聖上明鑑!
彭公公看汪頌春最後咬牙切齒地在血書下面按上手印兒,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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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冬天,沈徵都在尋找林一閃。
從林一閃被叫走去了東廠衚衕那天起,沈徵再也沒有見過她。
東廠裡所有與她相關事務,暫交役長隋凌波。
隋凌波什麼都想超過林一閃,但是沈徵看來,她在模仿林一閃。
就連穿戴,隋凌波喜歡穿白,林一閃喜歡穿青,隋凌波就仿照她的常服,天天穿著一套白色的繫帶直身長袍,頭頂同色的逍遙巾,手裡常常握一把褶扇。
她和林一閃身材都挺秀高挑,肌膚白皙,容貌美豔大方,都是精緻到了極點的美人。
可是林一閃的美麗都是含而不露,自己把自己藏起來的,所以顯得格外優雅和內斂;但隋凌波就喜歡賣弄炫耀,常露出一種小人得志的張狂神情,妖豔得厲害。
沈徵覺得她模仿不到林一閃的神髓。
但畢竟輪廓有幾分相像,沈徵跟在隋凌波後面辦事,就格外容易想到林一閃。
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吏部已經提前發放官員的年終祿米,東廠衙門也要做年結,這些都是隋凌波去,沈徵輪不到,所以他的假期也多了起來。
這天陸小姐來找他,說想去西城的永光寺替母親還願,順便喊他去走走。沈徵便陪同出門了。
從內城宣武門大街出來,直走是永光寺,左拐去琉璃廠,年前這兩條道路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到處有采辦貨物的人。
兩個人繞開一輛巨大的拉貨牛車,往南直走。
就在這時,有兩個人並肩也從宣武門出來,女的是林一閃,披著一條雪白的狐裘斗篷。
她身邊的男人的面白無鬚,氣質高貴溫和,頭戴銀紗三山帽,穿一件宮緞裁成的合體長衫,披著一件低調華麗的斗篷。
廠督張晗。
沈徵有種特殊的感覺,他回過頭去,林一閃剛好轉過身來。
在雙方視線快要交匯之時,這輛堆滿了穀米包裹的牛車轟隆開過,擋住了雙方的視線。
於是在三岔路口各自走過。
“怎麼了嗎?沈大哥。”陸展眉問。
沈徵搖搖頭:“沒什麼。”總覺得方才一瞬非常特別。
陸展眉笑著說:“看你愁眉不展的,一定還在為林役長操心吧,我們去廟裡拜拜,菩薩會保佑她的!”
“怎麼了?”張晗問。
“無事,”林一閃回眸一笑,繼續說方才的事情,“琉璃廠這邊我派人走了幾趟,見過那張帖子的人極少,能夠說出去向的更是一個沒有,只知道四年前在一家叫雪梨齋的文玩古董譜子裡面拍賣過,可是拍賣的去向卻不得而知。今天我約了過去雪梨齋的掌櫃,當面和他談一談。”
張晗略展笑意,聲音如玉磬簫聲一般娓娓動聽:“皇上很重視這篇《花氣燻人帖》,如果能夠在年前拿到,不失為一份大孝心。”
一炷香過去的功夫,宣武門裡面出來一抬四人綠帷官轎,那些守門的衛兵認得是兵部侍郎顧師秀的轎輿,不看腰牌便予以放行了。
轎子從宣武門出來左拐往東,穿過永光寺北邊的一條斜街,拐入市集興旺的柳巷。
柳巷剛好是琉璃廠大街其中的一部分,沿街兩邊鋪子除了茶館飯店,最多開的書店紙店,文玩古董鋪子。有幾個賣贗品扇子的攤頭小商販為了噱頭,在那高聲地喊:“米南宮的筆洗,蘇東坡的硯臺!來看啊!”
行家老手都知道那是逗外行的,哪有這樣的寶貝會擺在大街上叫賣,來往經過視若無睹。
轎子裡的顧師秀聽見了,掀開轎簾子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看倒好,一看,剛巧穿過那贗品攤子看見廠督張晗和林一閃一起走進一家茶館。
“住轎!”顧師秀喊停了。
二樓,林一閃和張晗剛點了兩杯茶還在等候。兩人為了沒能從掌櫃那得到帖子下落而感到遺憾。這時候,顧師秀單槍匹馬地上來了,遠遠地拱著手,聲音清潤洪亮:“張內翰,林役長,巧啊!”
廠督連忙起身互相行禮,林一閃起來讓座給顧師秀。
張晗:“相請不如偶遇,師相請坐。您怎麼也有空來外城了?”
顧師秀:“嗨,我應兵科給事中梁夢龍之邀,去他府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