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她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見她的兒女們?
李氏忍住要溢位眼眶的淚水,她年輕時可不會這麼多愁善感。
她取下脖頸上的玉佩,遞給身邊的映枝,“若是十日後我還未歸,你們就跟著鄭掌櫃去洛陽。拿著這玉佩去找城西的李太守。”
那是她的兄長,雖然他們只在逢年過節時送個例禮,現在能靠得住的人,也沒有誰了。
姐弟三人都沒有想到事態會如此嚴重,暴風雨來得如此之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孃親快去吧。”江柔上前,把江臨的手從李氏的胳膊上掰下來,果斷道,“萬事小心。”
一一叮囑過三人後,李氏縱馬出了別院,獨身一人向京城而去。
傍晚,月明星稀。
鄭易風塵僕僕來到別院,為江柔和映枝送了些入夏的用度。
映枝覺得,住在這別院裡,與住在鎮國公府沒有太大的區別,事事都有人料理,只是心裡頭總是吊著,晚上也睡不好。
“鄭掌櫃,我爹到底是怎麼回事?”江臨今日下午沒有午睡,趴在被窩裡哭了一鼻子,到現在眼睛還是腫的。
鄭易摸摸江臨的頭,安慰道:“國公爺不會有事的。”
“那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昏倒。”江臨揉著眼睛,根本不信,爹爹前段時間揍他還那麼疼,怎麼會是突然昏倒的人。
鄭易嘆了一口氣,壽王殿下在此時出手,意圖控制住朝中手握兵權的幾位老臣。楊太尉已經倒下,第二個便是鎮國公。
江成突然昏迷的訊息瞞不住,他在得知此事後也想到,李氏一定會選擇回京城。
鄭易沉吟片刻,還是沒有說出真相,道:“此事我雖不明內情,但江世子請放心,國公爺吉人自有天相。”
江臨聽罷,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說話,倒是再沒糾纏。
可江柔卻不放心。
見葉知秋,如果爹爹昏倒是這片葉子,那這葉子背後的秋,又是什麼呢?
江柔和映枝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驚疑。
“鄭掌櫃,現在局勢緊張,請您不要藏著掖著。”江柔道,“鎮國公府的兒女不會為這點兇險而退縮。”
鄭易雙唇緊抿,一句沒事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江柔步步緊逼,接著道:“鄭掌櫃見諒,只是我身為鎮國公之女,有必要得知真相。”
“為什麼,我父親會在此時出事?”
鄭易面對江柔的質問,被逼無奈之下,只好說出那句唯獨告訴過李氏的話。
“壽王殿下出手了。”鄭易緩緩道。
江柔眉頭一沉,敲了敲桌子,皺眉道:“原因?”
鄭易掃了眼映枝,心知此事也瞞不了多久。
京城上下已經傳遍,他們不論是待在這京郊,還是十日後前往洛陽,岐陽郡君早晚會知道。
晚知道不如早知道,趁現在鎮國公府一家還安穩,還在別院待著,不如告訴他們。
況且以江柔這種死板的性子,萬一岐陽郡君激動,還能攔著些。
鄭易艱難開口:“原因大約是……太子殿下染了疫病。”
有如平地一聲炸雷,映枝渾身血液彷彿倒流上腦,耳邊傳來鄭易的那句話,讓她有種身在噩夢裡的錯覺。
太子殿下,染了疫病。
“你說什麼?”映枝就要衝上去,被江柔一把攔住。
天旋地轉,映枝張不開嘴,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說子瑕染了,疫病?”
鄭易向江柔使了個眼色,趕緊道:“郡君請冷靜,此事尚不知真假,或許是壽王放出的謠言,一個幌子而已。”
映枝嚥了咽,岐山上岑瑜的神色眉眼依稀在眼前。
她還祝他旗開得勝,他還答應自己不負所望。
映枝聲音顫抖:“他病得嚴重麼?他什麼時候染了疫病?”
映枝的臉驚慌失措,鄭易沉默片刻,搖頭道:“還請郡君冷靜,此事尚不知真假。我們現在也沒得到任何訊息。”
也就是說,不知生死。
映枝揚起頭,眼尾是紅的,唇瓣是蒼白的,吐出的聲音是沙啞的,“沒訊息麼……”
江柔反握住映枝的手,細膩,冰冷,像冬天的生鐵。
不該是這樣的。
“枝枝,你先坐一下,喝杯茶。”江柔捂著映枝的指尖,“隨行去西南的有不少太醫,殿下一定會逢凶化吉。”
映枝坐下來,反握緊了江柔的手。
“姐姐,我想去……見見他。”
江柔垂下眼,不敢看映枝。
山高路遠,這又不是在眾位侍衛的保護下去岐山,枝枝一個人,自己怎麼能放心得下。
她是長姐,今天才答應過孃親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們。如果她現在放映枝走,孃親回來了,要作何想?
映枝一張小臉泫然欲泣,鄭易臉上的糾結之色越來越重。
“江柔姑娘。”鄭易小聲提道,“郡君晚上偷偷溜了怎麼辦。”
“我感激鄭掌櫃的好意。但這種時候,還請您不要找法子了。”江柔狠狠斜了他一眼,“去西南,妹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賠不起。”
鄭易只是太子殿下的屬下,而她卻是妹妹的家人,誰親誰疏一目瞭然。
“江大小姐彆氣,我鄭易給您賠罪。”鄭易心裡五味陳雜,他只是給江柔提個醒,讓她看住了郡君,或者仔細勸勸。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鄭易暗歎。
“您考慮的是周全,但咱們現在這情況是周全不了的。不如您和郡君好好說說。”
江柔的臉色僵硬,“鄭掌櫃,我心急了點,說話有些衝,還請您諒解。”
但她的確被戳中了心事。
萬一妹妹被她攔著不去,而太子殿下真地死在了西南……
那妹妹怕是要,抱憾終身了。
江柔抬起眼,她彷彿體會到了母親今早的心情。
屋中的聲響漸漸落了地,四周迴歸一片寧靜,外頭的風從門縫裡鑽進來,發出嗚嗚的怪叫,又平息。
映枝往日清澈的雙眸漸漸沉寂,雙手也垂落在桌上。
如果她走了,娘回來了,姐姐和弟弟還有鄭掌櫃一定不會好過。
在這種緊要的關頭,她或許不該提出這般任性無理的要求。
難道,她就什麼都不能做?
難道她要乾等著,等到娘回來,等到爹醒來,等到一個或是悲痛或是驚喜的訊息嗎?
映枝垂下了頭。
“鄭掌櫃,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地?”江柔突然發聲,“從這裡去西南,騎腳程最快的馬,需要多久?”
映枝猛然抬頭,江柔雙眸圓睜,目光犀利,似是在打量隔桌的自己。
“回江柔姑娘的話,需要六日。”鄭易小心翼翼道。
“六日……”江柔雙唇緊抿,就算一個來回,也要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