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孃親回不來,他們動身前往洛陽。要麼孃親回來,發現自己讓妹妹單獨上路。
“備馬。”江柔站起身,“鄭掌櫃那裡可有輿圖和侍衛?”
鄭易猶猶豫豫:“輿圖有,侍衛……江姑娘,您是真想好了?”
“還請鄭掌櫃幫我妹妹準備。”江柔客氣道。
鄭易哀嘆一聲。
人自家人都不攔,他也沒必要攔。況且……他也想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有沒有事兒。
殿下留給他的侍衛還挺多,只是此行人馬貴精不貴多,走官道,勢必會被壽王的人發現,不如走小道……
鄭易心裡頭盤算著,出了門。
江柔轉過頭,把茶盞推向映枝,語帶焦慮:“枝枝,你此去且扮作男裝,一定要謹慎,外頭心懷惡意的人多,千萬要小心。”
映枝飲了一口茶,道:“我明白了。”
不多時,穀雨從屋外跑進來,手裡提著銀票和荷包。
映枝雙目粼粼,接過她遞來的一疊銀票,還有兩包碎銀和金葉子。
外頭風聲瀟瀟,駿馬的嘶鳴聲從遠處傳來,夏初的夜晚依舊涼爽。
每年都有這樣的初夏夜,但並非每個夏夜都如此令人彷徨。
“姐姐……對不起。”映枝捏緊手中的銀票,小臉俏白,鼻尖紅紅,好似一隻小兔子。
“是我,總是任性。”
燭火搖動,離別就在眼前。
江柔的手頓住。
猶記一年前的此時,映枝剛到國公府裡,還曾牽著白鹿讓她摸。
光陰竟如此之快,快到她來不及回想。
“是我,對不住妹妹。”江柔的嘆氣聲幾不可聞。
江柔抬起眼,和映枝對視。
她比映枝高一點點,年紀應該也比映枝大一點點。
江柔向外頭望了一眼,催促道:“枝枝快去換身衣服,東西要備齊,這次去西南,若是見了太子殿下,不必急著回來,給洛陽傳書即可。若是沒有,就趕緊回洛陽。”
映枝疑惑:“那孃親……”
“我來應付孃親。”江柔握住映枝的手,沉穩有力,不容拒絕。
視線交匯之時,映枝聽見江柔道:“妹妹儘管去做,你想做的吧。”
江柔的一雙杏眼隱約閃過水光,須臾又被燭火下的陰影掩去。
來去都太匆匆,有很多話來不及說,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什麼禮節,還有面子,其他……都不值一提。”江柔的唇角突然揚起來,她的面容清秀,只是這夜晚昏暗,叫人看不太清她的神色。
只聽得聲音低啞:“從前,是姐姐說錯了。還望妹妹,不要怪姐姐。”
暖黃的光暈滿了整個屋子,映枝張了張嘴,忽然笑嘆道:“不。”
“我從沒有怪過姐姐。”
鄭易很快帶人牽過駿馬,站在別院外給隨行的侍衛交代。
待到映枝換好衣裝,帶好斗笠,坐在馬上時,群星已漸明。
“我會向洛陽傳書的。”映枝坐在馬上,手握韁繩,馬兒性子烈,四蹄不安分地踏動。
鄭易和江柔,還有被從床上拉起來的江臨站在門口。
“傳書前先問問太子殿下。”鄭易提醒道,“現在風聲緊,還望郡君行事多加小心。”
江柔抬起頭,鄭重道:“妹妹,萬事要小心,一路順風。”
江臨一臉懵,在聽見映枝要走時,慌亂地也說要跟著走,被江柔一頓教育。
“二、二姐。”江臨在身上左摸右摸,然後從懷中取出一袋金葉子,“這個給你。”
江柔一把按住他的手:“臨兒快跟你二姐道別。”
江臨愣了愣,仰頭道:“二姐,一路順風。”
“姐姐和臨兒,還有鄭掌櫃也要多保重。”映枝抬頭望進夜色的盡頭,又低下頭問,“如果有爹爹的訊息,可以給西南傳書麼?”
“好,等爹爹一醒,我就傳書西南。”江柔笑著答道,“說不定信比妹妹先到呢。”
駿馬發出一聲長嘶,夜幕中傳來映枝的迴應,她抬眼望向夜空中的星宿,揚鞭策馬,向著西南而去。
別院的門簷上掛著一盞燈,燈下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江姑娘,我還以為你絕不會答應呢,現在該如何是好。”
“……”
“完了完了,等鎮國公夫人回來,我們就完了!”
“……”
“話說江姑娘。”鄭易擠眉弄眼,“您還真放心啊,這可是去西南疫區。郡君她任性,您還跟著她一起任性?”
江柔淡淡瞥他一眼。
從前的她,的確會這麼做。
想讓妹妹儘快成為一個舉止合當的貴女,讓她避開所有被嘲笑的可能。她殫精竭慮,為映枝選出最漂亮最適合的路,只因她自己是最熟悉這條路的人。
卻從沒問過枝枝願不願同她一起走。
江柔哼了一聲:“鄭掌櫃同我一樣,是個俗人,人生在世規矩條框甚多,還不許我妹妹任性那麼幾了?”
她說罷就拉著江臨進了門。
初夏的蚊子多,自以為揣摩人心很在行的鄭易啪一巴掌拍自己臉上,上頭什麼都沒有。
*
六日後。
西南的夏比京城的更早,蟬鳴聲一浪接著一浪,將熱意從耳畔烘到人腦袋裡。
岑瑜獨自坐在軍帳中,翻看手裡的公文,時不時咳嗽幾聲。
這段時間西南的疫病有很大好轉,但他並未費太多心思在處理疫病上。
案前堆著的全是暗線從壽王封地遞回來的情報,雙方勢力都如藏在暗處的蜘蛛,不斷的織起一張張網。
他退出了京城,卻把蛛絲撒向了壽王的封地。
“殿下,您該吃藥了。”寇真掀起帳簾,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黑苦的湯藥。
岑瑜頭都沒抬就道:“放在桌上吧。”
寇真看著岑瑜,一張臉糾在一起,幾度想開口最後還是壓下喉間的嘆息,重複了一遍:“殿下一定記得喝藥。”
岑瑜嗯了聲,寇真便退出氣氛壓抑的大帳,向冶煉兵器之所走去。
“寇侍衛長請留步!”半路跑來個傳令的哨兵,忽然攔住了寇真。
“怎麼了這是?”寇真轉過身,那哨兵遞上來一塊令牌。
“回寇侍衛長的話,營外來了人,說要見您。”
寇真翻看這塊令牌。
在京侍衛……怎麼會在此處?
難道出了什麼事?
重重巨木掩映,哨兵們站在高臺上。此地是軍機密處,鮮少有人到來。
映枝頭戴斗笠,宛如一個普通的侍衛,站在幾人中間。
他身邊侍衛曾在寇真手下做事,思及通報要見太子殿下不太穩妥,於是便解了令遞給哨崗。
寇真出來時,一眼看見這幾人,心中不禁起疑,右手不自覺按在刀柄上。
“你們不是在京城?怎麼跑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