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不再空洞,而是充滿質疑,和不信任。
楚行雲臉上的笑容很快歸於平靜,他鄭重而嚴肅道:“或許你不信任警察,但是你現在只能跟我合作。我以我的人格和職業向你保證,我說到做到。現在,劉老師,可以聊聊了嗎?”
劉佳敏轉動脖子再次望著吊頂,聲音嘶啞難聽:“聊什麼?”
“老規矩,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劉佳敏忽然露出一絲微弱的笑容,語調恢復了一分楚行雲所熟悉的傲慢:“你怎麼還不明白,楚隊長,我必須保留我的沉默權,至少,現在必須保留。”
“……我只問你四個孩子的事。”
她又恢復了一分傲慢,說:“他們不是孩子,是擁有殺人優先權的未成年罪犯。”
楚行雲目光一暗,冷厲嚴肅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劉佳敏不語。
“薛旻豪,王明遠是你殺的嗎?”
提起她曾作過的兇殺案,這個女人像是一瞬間被注入了靈魂,她露出欣慰而滿足的微笑,連語調都開始輕揚,甚至像是在炫耀,說:“是。”
楚行雲:“怎麼做到的”
“薛旻豪最容易了,暑假期間老師家訪不會引起任何懷疑。我只需要挑個她父母不在家的日子上門家訪,就能殺死他。”
“王明遠呢”
“王明遠……你應該調查他的出身,他媽媽是出臺小姐,從我可以把他約到酒店,就可以想到他對‘母愛’是多麼的眷戀,呵呵,很噁心,不是嗎?”
“你和時小慧怎麼認識的?”
“我下山,她上山,她幫了我,把我帶到木屋休息,卻看到遍地的鮮血。更巧的是,我們的仇人是同一幫人,我們都很清楚,他們是未成年人,不會被定罪,也不會被判刑。袁旭身世雄厚,他們甚至不會被懲罰,所以,我們打算自己動手。”
“是時小慧殺了程勳嗎?”
“是啊,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說要給袁旭最殘酷的懲罰才行,因為袁旭是那個最狠心,最惡毒的始作俑者。他的三個同夥是旁觀者,他是元兇。所以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我們都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生不如死。還有什麼是比你一覺醒來忽然想起自己是個殺人犯,而且殺死的是自己最好的三個朋友,更讓人崩潰的呢?這還不夠,等到袁旭十八歲,他可以承擔刑事責任的時候,我們要製造他殺人的證據才行。但是又不能太明顯,所以我們留下了遺書,這樣一來讓你們揭穿一層假象後,你們就會相信假象後的真相。但是……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呢,楚隊長,如果沒有你,我們就贏了。”
這個女人冷靜的,愉快的,把自己所作的惡果一字一句道來,語調平靜又溫柔,也只有這個時候,楚行雲才想起她是個老師,複述殺人回憶時的她,就像站在講臺上面對著學生們朗讀詩文的教師,那麼自信,那麼風發,那麼驕傲……
楚行雲說:“但是你們輸了。”
劉佳敏掛在唇角的笑容像是被刀刻上去的,她已經忘了怎麼把笑容收回,所以此時,即使她流淚了,她仍在笑。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楚隊長。”
“可以。”
“為什麼,他們會選擇我呢?”
劉佳敏的眼睛裡終於流露出迷惘和悲傷,她自言自語般道:“我平等對待每個學生,對每個學生負責,我認真的備課,上課,為他們佈置作業,批改作業,每週我都會找成績不好的學生談心,我甚至把他們請到家裡吃晚飯……我哪裡做錯了?他們怎麼就,選上我了呢?”
是啊,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成為第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楚行雲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忽然感受到一陣悲涼,在律法面前他尚可義正言辭,但在人性面前,他真的無話可說。
他說:“或許是因為,你是他們最信任的人。”
說完,他邁步朝門口走過去,才打開房門,忽聞背後傳來類似母狼嚎哭的聲音,聲聲含著血淚。
其實他對自己的答案有所保留,真正的答案是,四個殘缺不堪的孩子,需要在他們所愛的人身上取得慰藉,只是他們太放肆了,甚至取走對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袁旭被父母當作一個器官生下來,他的存在只是為了他瘋狂又自私的的母親對原生血的專案研究,當專案被截停後,她的母親把他當做一劑藥品生出來,在他需要愛與溫暖信心培育的青春期中,把他的肝臟從他體內取出,移植給他的哥哥。他的存在價值僅僅是為了滿足母親的醫學實驗,在他哥哥死後,他的生命變得沒有絲毫價值,所以他被父母拋棄,隨舅媽和舅舅一起生活。他的父母有錯,錯在生養他卻不善待他,將他的人格培育的畸形,冷漠,自私,暗藏著和他母親如出一撤的瘋狂基因。
袁旭的瘋狂在舅媽舅舅發生車禍時被徹底激發。
根據當時的案卷記載和現場照片來看,車禍後的現場異常慘烈,他的舅媽懷孕了,隨車滾下山坡時,被鋒利的車身鋼鐵劃破腸肚,血和內臟流了一地,還有腹中已成型的胎兒。那些鮮血和屍體就這樣曝露在一個內心懷有仇恨,冷漠孤僻的孩子面前,長達一個星期,他和藏在自己身內的惡魔對坐凝視,徹底喚醒了他對新鮮的血液和殘屍的渴望。這些東西讓他感到熟悉,感到溫暖,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他們的同伴,他也是一個器官,也是流在一地鮮血中的胎兒。
他殺人,其實是在尋找自己的同伴。
而他在此之前尋找的同伴也都像極了他,薛旻豪和袁旭,身體上的殘缺不全。王明遠和程勳,心理上的殘缺不全。四個彼此殘缺而揹負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少年因為同病相憐而走到一起。這三個孩子有各種各樣的生理上或心理上的殘缺,也許不嚴重,但那已經足以使他們成為袁旭的幫兇。那些羞恥的,隱秘的秘密讓他們紮根抱團,互相取暖,並且將精神的病態孵化成為人格的扭曲,使他們變的瘋狂放肆,不加收斂。在恰好的年紀裡又無可束縛,是法律的溫床給了他們汲取他人鮮血的土壤……
關上房門,還能聽到劉佳敏的哭聲,她的哭聲穿過一堵堵厚重的圍牆的阻隔飄蕩在銀江市的天空。從天空中向四面八方灑落,落入銀江市千千萬萬名青少年和法律工作者的耳廊,只是她的力量太渺小,渺小到根本讓人察覺不到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烈日陽光下,他們還以為耳畔有微風劃過。
第33章 捕蝶網【1】
蜀王宮娛樂會所位於署宮北街黃金地段,雙子樓的外形設計分外吸睛,到了晚上雙子大樓通體流光,分攤了銀江市夜晚供電的十分之一,與諾亞時代廣場矗立的珍珠塔撐起了銀江市的一半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