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宮北街俗稱流光走馬一條街,白天這條街道和別處繁華的街頭並沒什麼兩樣,只有到了晚上,北街才活過來,燈輝追陽逐月,是銀江市青年男女的夜生活聚集地。
這天晚上,署宮北街一如既往的熱鬧,街道上年輕的男女呼朋喚友歡聲笑語,相互簇擁著走進一家家舞廳,一家家夜店,在夜色的掩蓋下,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的駛進蜀王宮大門前的甬道。
穿著制服的門童小跑上前開啟後座車門,賀丞一彎腰從車裡走出來,穿西裝戴眼鏡,依舊是一絲不苟的精英模樣。
肖樹把車鑰匙交給門童,然後和他錯開一步一前一後走向蜀王宮正門。
江召南定的是餐飲七樓‘小南國’套房,賀丞被迎賓領著來到房門前,迎賓推開門,對他說:“請進。”
賀丞一露面,房間裡鼎沸的喧鬧聲靜止了一瞬,隨後明顯有所收斂,大廳裡或站或坐林林總總分散了二十幾個人,縱目看過去滿眼的長腿,年輕的女孩子們畫著精緻的妝,穿著輕薄的裙裝,僅有的那麼幾個男性也是木秀於林體貌優越的型別。
鄒玉珩坐在沙發上和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打牌,牌桌上的賭注有點大,嶄新的鈔票像紙片一樣上三層下三層的墊在撲克牌下面,還有幾摞因為體積過高而倒塌,散在了牌桌下的地毯上。
鄒玉珩從溫柔鄉里抬起手,對他說:“看看這是誰,你捧出來的角兒回來了!”
賀丞站在門口,室內太過繁雜強烈的燈光閃在鏡片讓他眼前花了一瞬,他把眼鏡摘下來,捏著眼鏡腿去看趴在鄒玉珩肩膀上的那個女人,只覺得她眼熟,等她抬起臉朝自己笑,才想起她是誰來。
名字已經忘了,她陪過他一段時間,他給她投資了幾個劇本,她紅了以後他們就斷了聯絡,交情也就到此為止。聽說她近日在臺灣走了一次紅地毯,捧回一座頗有分量的獎盃,為此鄒玉珩還特地給他打電話報喜,誇他命格旺,但凡他‘栽培’的小麻雀都變成了金鳳凰,現在娛樂圈半壁江山都是你的後宮啊。
賀丞覺得他這話說的有點噁心人,好像他們不曾‘栽培’過一樣,他涼薄的很,有分寸的很,給小麻雀提供金絲鳥籠完全是各取所需,從未耽於其中,所以他在‘圈子’裡的名聲不好,人氣不高,和人間花草做起遊戲來從未用過心,對誰都是冷漠又刻板,而且喜新厭舊的速度比細胞新陳代謝的速度還快,往往都是昨夜才開始,今早就結束了,然後飼主和金絲鳥像兩位籤合同的甲方乙方一樣把條件談好,尾款結清,最後,一拍兩散。
他最多是為對方提供一片可供發展的土壤,鄒玉珩此類才是孜孜不倦給‘小麻雀’澆水施肥催其成長的人,看此時得了獎的金鳳凰對待他們兩個的態度就可見了。金鳳凰黏膩的趴在鄒玉珩肩頭,卻只對他寒暄一笑,明顯是已經認了新主,也是,賀丞太不遵守遊戲規則,他太過敷衍,敷衍的連順應遊戲規則都懶得。
被他捧出來的還有一位外籍男模,目前已經順利的轉戰內地影視圈,正在拍一部年復一年炒冷飯卻永遠不會被時代拋棄的偶像劇,爛劇本爛製作爛導演,卻是‘年度最期待’,賀丞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讓人看不懂了。
俊美的混血男模看到他,遠遠的朝他舉起手中的啤酒罐,用純正的德語說:“Lange nicht gesehen, meine liebe!”
外國人的奔放熱情此時彰顯了個淋漓盡致,賀丞一露面大家都裝孫子,就外國同胞敢和他開玩笑,為了迎合氣氛,聽的懂得聽不懂的都笑了,大多數都是聽不懂的。
賀丞也應付性的笑了笑,戴上眼鏡對鄒玉珩招了招手,然後徑直的穿過大堂走向兩扇屏風之隔的裡間。一張偌大的圓形水晶轉桌被鮮花和香燭點綴的很有哥特式的華麗風,此時還沒開飯,所以餐桌邊只坐了兩個人,江召南和一個他沒見過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見賀丞進來了,即刻站起身朝他彎腰一笑,略顯緊張的搓著手站在江召南身後。
江召南優雅的交疊著腿坐在椅子上,翹起唇角為他們兩人引薦:“華夏銀行客戶經理,孫世斌,小孫,替我招呼二爺。”
孫經理顯然頭一次登上這麼大的場合,對著賀丞連叫了好幾聲二爺,然後冒冒失失的想跟他握手,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拉開一張椅子等他落座後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他倒茶的時候,賀丞看到那隻剛才想跟他握手沒握成的右手袖口處露出一小截尾巴似的青色紋身,他之所以注意到是因為這隻手倒茶的業務很不純屬,在他面前晃悠的時間有點長。
在孫經理把水倒撒第二次後,肖樹好心的走上前把茶壺從他手裡接過去,笑道:“我來吧,多謝。”
孫世斌陪著笑悄無聲息的退到了江召南身後。
此人高高大大,一臉的憨厚耿直,甚至有點笨手笨腳上不來臺面,賀丞卻著意多看了他兩眼,不免好奇江召南提拔這麼個‘老實人’,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
他的好奇只在心裡存疑,並沒說出口,注意力很快移到被他叫過來的鄒玉珩身上。
肖樹拿出一份檔案遞給他,他把檔案扔到餐桌上,翹著腿問:“這個Giordano Bruno是誰?布拉柴維爾工廠的背後牽頭人不是高書記嗎?Giordano Bruno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鄒玉珩,我怎麼覺得你在給我設套?”
鄒玉珩不以為然的拿起檔案翻了兩頁,勾住他的肩膀打哈哈道:“誰敢給你下套啊,我套的住你嗎?就您這勢力,怎麼著也得從坑裡跳出來把我咬死啊,你們老賀家我們老鄒家惹不起,前些日子我爹還說呢,讓我跟你搞好關係,咱們小輩兒走的近了他們老輩兒的才好處。”
賀丞把他的胳膊撥開,不為所動道:“那你給我解釋,本來說是援助非洲國資工廠,現在怎麼變成了中外合資的私企?”
鄒玉珩也有點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撓著額頭說:“對啊……這樣一來沒有政府在你後頭撐著,你不就成了風險承擔人了麼?”
說完略顯浮誇的猛拍大腿,連抽自己好幾個小嘴巴:“瞧我這記性,高書記明明白白的交代我一定要跟你解釋清楚,讓我給忘了。是這樣啊二爺,這個援非的國資工廠肯定要辦,但不是這兩年辦,等過兩年高書記升了再辦,這個這個,這個什麼什麼布魯尼先生只是他拉的一個投資人,高書記的意思是先把市場佔了,以後再從合資轉為國資,時間不等人啊,趁布拉柴維爾現在還太平,先入駐資金建工廠把市場先機佔了,這樣以後再談其他的都不遲。”
賀丞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很冷淡的笑了笑,說:“你讓我和一個素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