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紫衣壇主停下腳步。
角落裡響起鎖鏈拖拉的聲音,紫衣壇主望著那黑黝黝的影子搖晃著站直了,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他的跟前,隔著玄鐵的欄杆抬起臉來。血汙染紅了半邊臉,漂亮的桃花眼裡都是佈滿了血絲的赤紅,薄唇翹著,以前的孩子氣消失不見了,滿臉都是森森邪氣。
“你們能拿我怎麼樣?”他惡意滿滿地說,“用我認識的人來威脅我?誰的命不是命,殺誰都是殺人。”
紫衣壇主默默地看著他。“那好,你高風亮節。”他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夜裡,火把燒得牢房裡炙熱難忍,長廊裡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地上的鎖鏈拖曳著晃動,像是又帶了個新的犯人進來,一直拖到關靈道對面的牢房裡。關靈道在角落的陰影裡坐著,本來不想管,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
突然間,他像只兔子似的猛然間跳起來,撲到玄鐵門面前,雙手拉著欄杆。
紫衣壇主站在對面牢房的門口,轉過身來:“你說所有人的命都一樣,那麼此人的性命對你來說想必算不了什麼,我們想怎麼對她都可以。”
“哐啷”一聲門上了鎖,地上的女子一身血汙側身躺著,身形消瘦,不省人事,蒼白姣好的面孔正是對著關靈道。
關靈道的雙手把欄杆抓緊,恨聲道:“這和岑木衣無關。”
“是麼?”紫衣壇主走到他的面前,與他相隔不過半尺,臉罩在陰影裡,唯有目光暗沉沉地駭人,“從明天開始,她每天都會少一根手指。手指拔光了,還有腳趾和牙齒。這些都沒有了,還有頭髮、眼珠和舌頭——”
關靈道的嘴唇顫抖起來,目光閃動,恨意滿滿。
“等她變成了沒有四肢、沒有眼睛、沒有舌頭還在苟延殘喘的一團血肉時,你再告訴自己,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樣的,你什麼都沒做錯。”
關靈道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
紫衣壇主也蹲下來,拉起關靈道的頭髮,逼迫他看著對面沒有血色的清秀面孔:“她之所以現在被關在這裡,也是因為你。”
關靈道像只受了傷的困獸,掙扎著要逃脫,紫衣壇主扭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拉,將他的臉壓在骯髒冰冷的地面上:“你的命不同,靠近誰就會害了誰。能與你為伍的,也只有那些悽慘無比的邪靈。”
關靈道全身再沒有一點可以動的地方,眼淚鼻涕混在一起。再怎麼掙扎也沒有用,他們想要什麼,就會不擇手段、不顧人命地要,半點餘地也不留給他。
翌日清晨,紫檀使把裝滿了魂魄的黑色罈子和暗紅色的煉魂塔帶了過來。關靈道垂頭望著,如同行屍走肉般爬過來,滿頭的亂髮如同雜草,狼吞虎嚥地從黑色罈子裡吸食魂魄。
“他怎麼樣了?”紫衣壇主站在洞口問。
“近來聽話得很,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沒再找麻煩。”紫檀使恭敬地回覆。
“嗯,正如宮主所言,早把岑木衣抓來是對的。”紫衣壇主低著頭,“只可惜沒辦法把計青巖殺了。”
“不知道什麼人救了他,大概是花彩行。”
紫衣壇主摸著光潔的下巴:“無妨大計,宮主還在忘年山,隨時都能找機會殺了他。黑衣壇主送訊息過來,上清宮那邊準備好了。”
“是。”
關靈道垂著頭,默默地看著手中的石頭。那是山洞裡最普通不過的石頭,易碎、醜陋,一如現在的他,經不起半點的敲擊。魂魄呼喊聲此起彼伏,遠遠地傳來,四周暗沉沉的。關靈道沒見過煉獄是什麼樣,但他想,紫檀宮的魂修洞,也許就是人間煉獄。
對面的岑木衣還是沒有清醒,那張面孔愈發消瘦蒼白,不偏不倚地面對著關靈道。
關靈道把玩著手中的石頭,手背上是差不多已經痊癒了的傷痕。他想起夜裡呼嘯的邪靈,手微微抖動。附近這麼多的魂魄,到底有多少?那些邪靈,又到底有多少?
他現在已經冷靜了,就如紫衣壇主所說,他的命就是如此。
外面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不多時牢房的門開了又關上,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垂著頭呆滯地走進來。關靈道舔了舔乾燥發裂的嘴唇,目光微動。他以為他已經沒了感情,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人與人的命的確不一樣,好在這些人不清楚山根與他的關係,否則只怕連這男孩也要關起來。
他的哥哥當年不就是這麼護著他?難道任關翎從一開始就喜歡煉魂?
【他年紀還小,煉魂由我來吧。】
從小多少人拼死護著他,如今他長大成人,也該由他來護著別人了。
山根從門口開始,規矩聽話地掃著地上的汙水,牢房裡只聽見掃把划動的聲音。
“山根,你還記得你的孃親嗎?”關靈道爬到門口看了看,轉過頭來急聲輕叫。
“孃親……”男孩痴呆似的重複著,眼角的淚珠斷了線似的掉下來,“孃親……死了……”
關靈道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回憶,急切道:“你孃親沒死,我把她救活了。”
山根怔怔地看著他,混亂地皺起眉,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眼淚滾下來:“死了……死了……都是我的錯……我把她殺了……”說著用雙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往死裡攥著:“我殺了她,我殺了她……”
關靈道把他的手狠狠地拉下來,面孔泛白,微微喘著粗氣。
他望著男孩滿是淚痕的臉,心中忽然間有些懷疑。不,不對。山根似乎與紫檀宮的人不太一樣,紫檀宮裡的弟子除去顏無道人、紫衣壇主、紫檀使之流,沒有感情,也好似沒有自己的思想,山根這樣子,卻像是受了大刺激變成痴呆。
前者,他沒辦法影響他們的情緒,山根卻不一樣。
山根空洞地望著他,不多久像是什麼都忘記了,僵硬地撿起掃把。
“山根,你娘、你娘真沒死。”關靈道把他拉住,壓低了聲音,“你娘想死你了,還在等著你回家呢。”
山根又怔住了,半是模糊半是清醒。
關靈道垂著頭安靜了許久,勉強開口笑了笑:“山根,你孃親知道你被人抓了,特地派我來救你出去。”
“真的?”男孩茫然地望著他,聲音裡竟有絲說不清的高興。
“嗯。”
細弱的手腕、腿上斑駁著血痕,新舊不一,像是被藤條抽出,層疊交錯。露著的地方都有這麼多的傷痕,背上、胸膛上只怕是更多。關靈道低頭把玩著石頭,冷靜的目光裡斟酌著,輕聲問道:“這山洞裡有多少黑色罈子?”
山根懵懂地低下頭,掰著手指頭:“一個,兩個……”數到第十根指頭又迷糊了,用手比劃著:“十個,十個,十個……”
“每排有十個?一共多少排?”
山根比劃到第八排,混亂地停下來,只是點頭。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