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天河畔,凌霄殿前,我一人獨對東華玄天,何曾俱過。如今不過是略有死傷,你們不該怕的。”
陳主簿說罷,瞧見眾人的眼睛重新亮起來,自己心裡也有了底氣,又道:“還有九青,他如此弱小,卻留在天界給他父兄討公道。就算被逐出狐族,他也從未退縮過。眼下,玄天東華他們還好端端的呆在魔境,說不定此刻正在嗤笑你我,萬不可起內訌,如了他們的意。”
“不錯!”“我們不能內訌!”“一致對外!”“魔境才是敵人!”
在眾人鬧哄哄的附和聲中,陳主簿望向北極的上空,儘管重重風雪遮擋,連對面山上的枯木都看不清。但陳主簿的眼中卻似有火苗緩緩燃起,他忽然冒出一句:“定要血洗無望谷,為當年死去的仙友們報仇。”
一個纖細的少年音從帳外傳進來:“血洗無望谷怎麼夠?”
隨後,營帳掀動,碩大的雪片隨著一個細瘦身影躋身進來,也不去拍打自己肩頭和衣襬上的落雪,只是執拗的看著陳主簿。
陳主簿面露喜色:“九青兄弟。”身後的一眾小仙也湊過來,跟九青十分熟稔的打招呼。
九青臉上現出笑意,可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強顏歡笑。他一一還禮,而後悲憤道:“血洗無望谷,對東華玄天有影響麼?他們收拾殘黨,還會捲土重來。要我說,將他二人正法,才是正理,才是此戰的首要目的。”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他們不喜歡玄天東華,也秉持著替天行道的本意前來,可將這兩個人物拿下,似乎不是眼下要考慮的事。對他們來說,如今想攻下這座山頭,已經很是不易。
“好,九青兄弟說得對。”陳主簿自己點了頭,看似有信心的很。“九青兄弟,你今日前來,莫非是為了狐族新主即位的事?”
九青這才開始拍打滿身落雪,有意放大了聲音:“我已經不是狐族的人了,狐族如何與我無關。是玄女娘娘叫我下來看看戰況,回去稟報給她。”
陳主簿一聽,轉身朝那些小仙笑道:“我方才怎麼說來著,得知此處吃緊,上仙們定會派兵馳援。我等只管好生擋著,不要讓他們失望。”
小仙們早在聽見九青那句話時便已經喜上眉梢,此時更是紛紛點頭,群情振奮,揚言養足精神即可再戰。
九青臉上掛著微笑,說了幾句鼓舞的話,直將小仙們的情緒捧到極致,這才走到陳主簿身邊,低聲道:“陳大哥,請借一步說話。”
陳主簿瞧他神色異樣,但不知原由,於是將九青帶到自己營帳中。九青回身掀開帳簾再次確認外頭無人之後,這才落座,低下頭慢慢的道:“陳大哥,我今日前來雖是奉玄女娘娘之命,可我說狐族與我無關,卻是謊話。”
陳主簿原已坐在他對面,聽了這話立即站起來,問:“怎麼回事?”
九青依然埋著頭,半晌才又道:“我要去狐族。”
陳主簿吃了一驚,走上前去:“你瘋了?”他發覺自己聲音過大,又壓低了些,“去幹什麼,新狐王是爭權奪利鑽營上來的,他巴不得你永遠別回去,你卻趕著送上門,凶多吉少你知不知道?”
他連番質問,只讓九青嘆了口氣,不過他總算是抬起頭:“我知道,但我不得不去。陳大哥放心,我肯定無恙。要考慮生死的,該是狐族的亂黨才對。”
陳主簿愣了愣:“什麼意思?”
九青從座上起身:“陳大哥,今日之後狐族便會退出此戰。而我大抵是要被玄女娘娘禁足很久,如果是這樣,那原先的計劃,只能由你一個人實施了。”
他還是沒有說明去意,但陳主簿見他說的如此嚴肅,也便不再追問。在他看來,成大事者,沒幾個秘密怎麼行。他也鄭重的道:“好,交給我便是。”
九青對他寄予厚望:“陳大哥,無論此戰是輸還是贏,你都要全身而退,大道祖定會保全你。”
陳主簿聽他語氣苦大仇深,不由勸道:“你也不必擔心。你這裡還有個玄女娘娘擔著,她對你可是頗為賞識,否則今日也不會派你前來傳話。”
九青又點頭,再看向陳主簿時,臉上一片天真爛漫:“你說得對,玄女娘孃的確待我很好。”
雪下得越來越大,好似揚起了漫天飛絮,才落下的腳印,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被抹去,連先前那些殘血殘肢都難以尋覓了。
九青從營帳中獨步而出,一直往前走,不留神踩在一團破碎的血肉上,碎裂的紅色冰塊迸濺開來。九青嫌惡的皺了皺眉,一腳將凍硬了的肉塊踢出很遠。
他回身看了看山谷間的營帳,忽然笑道:“若我說玄女根本就沒派我下來,整個天界都不想管你們,你會不會哭呢。”
此時他的臉上哪還有半點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冷如冰雪的狠厲之氣。他眯起眼看向同樣飄雪的北方,口中自言自語:“玄女待我很好?呵,總算是把所有交情都消磨殆盡了,接下來……”
認識九青的人都知道,他道行太淺,能飛上九重天已經不容易。可此刻他捏起隱身訣,十分純熟的騰雲駕霧,輕鬆瞞過守衛的眼睛,進入了北極地界。
彼時狐族新主即位大典已過,眾人正在設宴作慶。九青依舊隱著身,卻繞過宴席,去了前殿。那王座被一張嶄新的狐皮覆蓋,狐皮一看就不是凡品,毛色油潤,根根分明。殿上沒有燃燈,可那狐皮自己泛著微微熒光,照亮了通向王座的階梯。九青一步步走上前,凝視著狐皮,半個身子陷在陰影中。
原來狐族有個習俗,老狐王死後,會將他的毛皮做成毛氈鋪在王座上,說是魂魄會從此附在這裡督促新狐王,直到新狐王死去,才換下來與皮肉一起入土為安。而新狐王的毛皮取而代之,週而復始。
而今這王座上的毛皮,便是九青之父八緋的。
九青閉上眼緩緩坐在王座上,可不大一會,他就睜開眼猛然起身,抓起狐皮狠狠撂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大半個乾癟的狐狸臉都被他碾在腳下。
九青在腳上攢足了力氣,直到看見這狐狸臉變了形,扭曲到近乎猙獰的表情才緩了緩。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腳底的狐狸皮,搖頭道:“可惜,習俗終究只是習俗,你的魂魄早就不在了。”
他終於收了腳,俯身拾起狐狸皮,重新將它規整的鋪在王座上,除去被踩平了的狐狸臉和沾的些許泥漬,彷彿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九青抬起自己的手,露出白嫩的掌心,而後他像來時那般注視著王座:“父王,不愧是你嬌生慣養出來的,這手真是乾淨,不過你放心,很快就會變得很骯髒。”
整個大殿本該靜悄悄的,可是不遠處宮殿的夜宴聲不絕於耳。九青知道在這裡等不來回應,卻依然繼續嘆息著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