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門廊下,屬於自己的那小塊角落裡躺下。我的腿讓我躺得很吃力。今天晚上也會睡得很吃力,但我決定讓自己睡著。
阿譯在照料他的花樹,或者說他不打算讓自己睡著。
我一直在看著那條腫得只能斜岔開的左腿,這裡晚上的空氣潮溼之極,不是下雨卻幾乎可以清晰看見空氣中飄浮的水分子,我看著門廊外飄落的水汽。我一直抓著那個小小的藥瓶,瓶子裡裝得並不滿,細碎地在響。我有一條潰爛的腿,像阿譯的樹一樣,它跟別人並不相干。我還有二十粒的磺胺,都在這兒了,棄學從軍四年來我得到的全部東西。
在這個清晨的雨霧中,我站得離巷口很遠,與其說我很閒散不如說我更像一個窺視者,今天進進出出收容站的人們有些不同於往常,他們多少試圖把軍裝穿得像件軍裝,而門口的哨兵也居然像個哨兵,他們以前都是把屁股落座在沙袋工事上的。
我一直等到我等的人出來,那是郝獸醫,他拖著一輛車,車把上的挽帶拖在他的肩上,車上有兩具草蓆掩映下的屍體,老頭子要將死人拖上收容站後邊的小山上埋葬,他做這件事做得很吃力,但不會有人幫他,大多數人都餓沒了體力。
我在郝獸醫已經離開巷口一段後慢慢跟了上去,然後接過了他的半副挽帶。老頭兒用一種並不驚訝的表情接受了我的幫助,在我們慢慢蹭向埋死人的小山時他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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