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似乎開啟心房,治療時不啻於顯露自己的軟弱,孩子般向司少卿索要依靠;治療完畢後又化身家長,簞食瓢飲,無微不至,把司少卿當作三歲小孩來照料。
“你這是要成精啊!”司少卿笑著說,張口抿住明瑜送到唇邊的粥匙:“拜師禮還沒有行呢,感覺像佔了你便宜。”
“渾話。以前,總是你趕我走,不讓我留在你身邊;此番,難得你放下孤高,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感覺是我賺到了呢。”
司少卿心中無端地酸楚起來。他左右張望,指指遠處,說:“那個,我要吃松子!”
明瑜一笑,放下粥碗,抓過一把松子,慢慢地剝。
“要是有玄鐵手套……”司少卿脫口而出,隨即想到明瑜武功盡失,又被師門所棄,自然是不會再有玄鐵手套。他自知失言,趕緊改口:“哎呀,你就用牙磕吧,我不嫌你的口水啦!”
明瑜怔了怔,手裡剝松子的動作停住了。
“哎呀,怪我這張嘴,又饞又不會說話。”司少卿撲上來扳明瑜的肩膀:“罰我罰我……”
明瑜抬頭迎上司少卿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對,那視線中的千頭萬緒,似乎將時間凍結。
“嘩啦”一聲響,那是松子灑落在地上的動靜。只覺得呼吸一窒,司少卿被一片溫潤的柔軟堵住了唇。
司少卿又一次在懵懂中,聽到那細碎的、急促的“嘩啦”一聲。像是催眠術中的某種提示音,身體中某種原始的衝動被喚醒……
……不是第一次,哺餵藥丸時他們也曾唇齒相交;但,與那次不一樣,火熱繾綣,活色生香……
不自覺地,他的手指嵌入了身下狼皮褥子的柔軟裡,好像要抓住氾濫而出的渴望——涼的。
他清醒了。
“明瑜!”司少卿惶急的呼喚在空蕩蕩的巖洞裡迴響。一張輕薄的紙片飄落到他腳下:
“無用之身,難伴君左右;願君長風破浪,宏願得償。”
“你混蛋!”司少卿用盡全身力氣,想吼出肺腑間充塞的悲鬱,卻猶如落在那張紙片上,輕飄飄地無處著力。
“說好的不走,說好的陪我,說好的今生未夠呢??!!!我特麼沒有宏願!你就是我的宏願好嘛,你,僅僅是你,而已……”
第41章 我願意
獠山。
司少卿站在璋牙臺西南角三峰拱衛的山谷處,已是半個月後。
半個月。明瑜離開後的半個月。自從明瑜離開後,司少卿的時間單位就變成了明瑜離開的第一天,明瑜離開的第二天……明瑜離開的半個月。半個月,足以叫他心力交瘁。
尋找明瑜的,不僅僅是他,還有九霄堂。九霄堂的赤炎令頻現江湖,要義只有一條:要明瑜的項上人頭。司少卿憂心如焚,不知道武功盡失的明瑜如何躲過九霄堂的追殺,是否安然無恙;也終於透徹地洞悉了明瑜離他而去的良苦用意。
“我知道,你在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守護我的平安;可是,你要我的心,如何安寧?”
司少卿站在瀑布傾瀉的山崖邊緣,思緒如水流般湍急。明瑜離開後,他在幽熒部的護送下,尋跡百里,不得其蹤;告別幽熒部,他隻身來到獠山。只有江北一帶聚豪會的勢力範圍內,九霄堂才會有所收斂;明瑜最好的藏身之地,或者就是這裡——他第一次來到,便莫名感到親切的地方。
靈猿洞府的洞口,已經被炸燬;進入的途徑,只剩下眼前這條青雲莊掌握的秘徑。想起那日,一手鮮血滿身塵土,在刀林劍峰環繞之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明瑜,司少卿心中便陣陣鈍痛。正出神,身後的岩石輕輕響動,走出了一個人。
“洛纓?!”
“運氣不錯,叫我碰上你小子!那日你在靈猿洞府羞辱於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一雪前恥!”洛纓說著,從腰間拔出一柄金燦燦的短杖,司少卿看得真切,這是靈猿洞府的四杖之一——蛇杖。
洛纓一身塵土,想見是在洞內廢墟當中掘得其中一柄蛇杖;此人對靈猿洞府的貪婪執念,可見一斑,難怪被朱久焰利用,當做九霄堂破壞聚豪會的傀儡。此番他既向司少卿尋仇,卻不用自己的成名佩劍,而是動用這柄蛇杖,殺心昭然難藏。
司少卿睜大了眼睛,一手按上了腰畔的往生劍,口中辯道:“洞中那次比武,規矩是雙方定下的,何談羞辱……”
“呵呵,任你巧舌如簧,現下只有你我二人,誰贏了,誰說了算!拿命來罷!”話音未落,洛纓手中的蛇杖化作一點金芒,帶著死亡的絢爛在司少卿的瞳孔中放大。
然而,發生了什麼?他苦苦思念的那張臉出現在眼前,用深情繾綣的對視,替代了那刺目的死亡威脅,在他耳邊留下一句短促的喉音,洞穿他的鼓膜,把他的大腦炸成一片空白。
他傻了。僵硬地抱住撞入懷中的沉重,想不明白是什麼力量讓一個武功盡失的人擋在武林名宿的雷霆一擊之前。
“明瑜?九霄堂的棄徒,也敢與我作對!”洛纓走上前來,伸手欲拔刺入明瑜後心的蛇杖。
“啊——”司少卿終於在痛徹心扉中清醒過來,他嘶吼著,將手中的往生劍遞了出去。
洛纓輕蔑地伸出兩指,夾住了司少卿的往生劍,微微一擰,抱著明瑜的司少卿,竟然騰空翻轉。洛纓覺得有些不妙,但是已經遲了,一股真氣順著往生劍逆施而來,他一聲痛叫,兩根手指血淋淋地飛離他的手掌。
而憑藉幻天劍法切掉洛纓兩根手指頭的司少卿,亦失去了憑持,抱著明瑜墮入咆哮的瀑布。
像一生一世那麼長。司少卿抱著那個人,下墜,下墜;萬劫不復,心如死灰;耳邊瀑布的轟鳴仿若他內心的吶喊:縱是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墮入阿鼻地獄,讓我陪你……
他沒有墮入阿鼻地獄。像寧子歌和趙磊一樣,他們被水流衝上了那個秘洞。
“明瑜……不可以這樣,不可以……”束手無策、萬念俱灰的司少卿抱住那具毫無知覺的軀體,陷入癲狂;完全沒有留意到,洞中的一隅,立著一個灰撲撲的人影。
“咦?”那個人影似乎被紮在明瑜後心上那柄蛇杖吸引,遠遠地抬起一隻手。
“啊——”明瑜一聲痛叫,突然挺直身體,一口鮮血噴了司少卿一臉。
司少卿驚抬頭,發現明瑜身上的那根蛇杖不知如何落入一個怪人的手裡。怪人看了看手中的蛇杖,再次抬起手掌,一股強大的力道襲來,明瑜的身體朝他飛去。
“你幹嘛?!”司少卿怒道,挺劍相向。
那個人完全無視司少卿的怒意,隨手一揚,氣浪滾滾,司少卿整個人被轟到巖壁上,又重重地摔落在地。受此重擊,他徒勞地掙扎了一番,還是暈了過去。意識消失之前,隱約聽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