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邊上的丫鬟都壓低了身,不敢出聲。
臨出門時喬天涯已經撐好了傘,沈澤川下階,還沒走出院子,就見澹臺虎疾步而來。澹臺虎看見沈澤川,雖然仍舊面色不佳,卻還是行了禮,然後匆匆跨上階。
“老虎!”晨陽相迎,“什麼事兒?”
蕭馳野已經出來了,骨津給他披上氅衣,他看著澹臺虎,沒吭聲。
澹臺虎單膝跪地,急聲稟報:“總督!適才東龍大街的巡查隊傳回訊息,藕花樓塌了!”
沈澤川駐步,等著澹臺虎的後續。
澹臺虎抹了把面上的雨水,說:“塌了砸著奚家二少倒也罷了,誰知裡邊還有皇上在!”
蕭馳野目光凜冽,俯仰之間,雨雪下得更大了。
* * *
沈澤川大步流星,從辦差房出來,葛青青已經等候在階下了。沈澤川一邊掛腰牌,一邊說:“詳細說與我聽。”
錦衣衛跟著他快步出院,葛青青扶著刀低聲說:“皇上是偷偷溜出去的,今早樓塌時誰都不知道,那些姐兒被挖出來的時候,八大營的人還在著急找奚鴻軒。誰知宮裡頭該上朝了,太監掀簾一看,皇上早跑了!人找不著了,起初都去采薇宮,問慕嬪怎麼回事,可是慕嬪也不知道,這下就亂作一團。跟著請出了太后和花三小姐,嚴刑審問伺候的宮娥,這才知道皇上昨夜扮成太監,非要跟著奚鴻軒到藕花樓玩兒。”
沈澤川面色不豫,說:“大內巡防層層把關,他若沒人相助,連明理堂的門都跨不出去。”
“奇就奇在這裡,”葛青青更加小聲,“我盤查的時候,聽守衛說,昨夜根本沒人進出。”
沈澤川面上神色不變,冷眼看著八大營列隊晃過去。他一路走得急,都是冒雨,誰也不敢在這會兒打傘,大臣們個個面上都陰雲密佈,神色凝重得像死了爹孃。
* * *
海良宜跟蕭馳野站在坍塌的樓跟前,藕花樓塌了,連帶著半條街擁擠著的閣子樓臺也全塌了。那溝裡的泔水早溢位來了,整個東龍大街在大雨間臭不可聞,所有人都得蹚水而行。
工部尚書潘祥傑是八大家之一潘氏的當家,雖然跟鹹德年間的潘如貴一個姓,但潘如貴還真夠不著他家的門檻。他是海良宜的同年,在這個位置上沒敢出過大錯,知道自己登不了內閣,所以一直小心謹慎,想過些日子安穩告老,他兒子已經在戶部做侍郎了。哪知他才睡了一覺,醒來天就塌了!
潘祥傑此刻站都站不穩了,急得手抖,一直說:“快、快挖,皇上還在裡邊呢!”
海良宜被雨水澆得面無表情,他怎麼也沒想到,李建恆能為了玩兒,昏聵到這個地步!他數次擦著雨水,又像是擦著淚水,對蕭馳野說:“挖……先把皇上救出來!”
蕭馳野脫了大氅,蹚水下去看情況。八大營如今的代職是韓丞的弟弟韓靳,挽了褲腿撩了袍子跟著下來。
“總督,”韓靳在雨裡喊,“下邊被掏空了,不敢挖啊!”
下邊不僅被掏空了,還擱的全是缸,他們誰也沒敢說,樓坍塌的時候壓破了缸,李建恆要是被壓在這下邊,那就真救不回來了!大周曆史上頭一個出來偷腥給砸死的皇帝,這話哪個史官敢寫?沒見過這麼憋屈的。
“皇上昨夜歇在上邊,”沈澤川卸刀下水,說,“地方不深。”
“怕再塌,”蕭馳野抬身,“叫工部的人來!”
岑愈也才趕到,沈澤川一見他,便立刻對海良宜說:“閣老,官溝今日必須疏通,這雨不停,水就排不出去。”
“後邊還挨著開靈河!”岑愈說,“我適才去看,沿岸的樓全塌了,下邊的根基早泡爛了!那堤壩上的石磚多久沒修葺了?晚些水上來,半個闃都都得淹了!工部這些年到底幹什麼吃的!潘祥傑,你昏聵!這事兒我給你說了多少回了,啊?!”
潘祥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頭髮都半白了,號啕大哭:“我有什麼法子!這事兒能怪我嗎?戶部都是堂老爺,這事早八百年就提過了,銀子不撥,人手不調,我能怎麼辦!岑尋益,我能怎麼辦?!”他撈著這泔水,哽咽難言,用頭磕地,哭喊著,“這得讓我們拿命償啊!”
“都是當朝老人,這成什麼體統!”海良宜猛地斷喝,“皇上生死未卜,如今是火燒眉毛,推諉扯皮也得等到人出來了再說!禁軍從現下的防守裡撥八百人,跟著工部立刻疏通官溝,所有違規侵佔的宅子,馬上拆!戶部趕緊稽算庫銀,把塌了屋子的災民匯聚到昭罪寺去統一賑濟。八大營巡防各大城門,進出必須要有通牒和文書。這是個緊要關頭,望諸位齊心協力,穩住局勢,不要亂!”
海良宜說罷倏地看向沈澤川。
“錦衣衛把守大內,萬不要讓閒雜人等趁機生事。凡有悖逆者,依照我海仁時的命令,就地斬殺!”
大雨中浮動的人心在這一連串殺氣騰騰的命令裡霎時間定下去,海良宜走了幾步,在雨中摘掉了烏紗帽。
“皇上乃天子,”海良宜臉上雨水滑淌,不容置喙地說,“我大周運延百年,還不到絕的時候。”
* * *
李建恆被卡在了斷木下邊,面朝著下,被澆在脖頸裡的涼水凍醒。他覺得呼吸艱難,胸口卡得太緊,肋骨疼得厲害。
李建恆咳嗽著,嘶聲喊起來:“救、救命——”
這聲音沙啞無力,在瓢潑大雨裡細不可聞。
李建恆挪動著目光,手邊的姐兒已經涼透了,花白的肉擠在斷壁裡,幾縷發被血淌得發紅。李建恆顫抖起來,已經認不得這是昨夜拊掌跳舞的美人了。
“救命。”
李建恆垂著腦袋,費力地念著。
“救命。”
下邊忽然傳來嗆水的咳聲,奚鴻軒半身被泡在了水裡。他仰著半身,正砸在缸上,背部一片血肉模糊。他喘著氣,說:“皇上,別叫了,聽不見。”
李建恆失魂落魄,用手肘推著斷木,卻毫無作用。他鞋掉了一隻,凍得面色蒼白,說:“肯定會有人來救我的……”
“那是了,”奚鴻軒悶聲笑起來,“你是天子啊。”
李建恆說:“你笑什麼?”
奚鴻軒砸巴著嘴,吐出點沙土,說:“我笑這命……你說奇不奇怪,人就像在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