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第一次統排已經結束,李嘉樂突然來通知大家要臨時加節目。
節目單早就確定了,這時候加節目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李嘉樂傳完話,轉回身一臉凝重的拉住柳硯書:“老朱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我估計不是什麼好事,你做個心理準備。”
他向來待人實誠,說出這話也是一番好心,怕柳硯書跟領導再起衝突。
“好,謝謝提醒。”柳硯書微笑的朝他點頭,朝辦公室走去。傅晨和宋千峰緊隨在後,在門外候著。
柳硯書禮貌的敲門,來到辦公桌前。
果然沒什麼好事。
這次晚會全程直播,整體時長是固定的,要加新節目勢必壓縮其他節目的時長。而他恰恰是被選中的“幸運兒”。
朱團長笑得虛偽,語帶愧疚的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其他的節目都沒有壓縮的餘地,只能委屈你了,柳少爺。”最後三個字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柳硯書當然明白為什麼會是自己。
朱團長的聲音還在繼續:“時間有限,你的那段多出來的詞就別唱了。”
柳硯書深吸一口氣:“沒這個規矩。”
柳家五代人從來沒有不唱“四季花”的先例。於他而言,若是沒有這段,與唱《四郎探母》不叫小番又有什麼區別?還有什麼流派特色可言?又怎麼對得起為它而來的觀眾們?
朱團長見他不服安排,又翻起怒火:“別人都不唱這段,憑什麼你要搞特殊?你沒資格在這裡跟我討價還價!”
“戲不能改。”柳硯書態度堅決。
柳少爺的性格從來溫和,出了名的好說話,可要是觸及到底線和原則,他也絕不像表面上那樣軟弱可欺。
“不改就乾脆把整個節目都去了,正好節約時間!”
整個走廊都能清楚的聽見朱團長的大吼和茶杯摔碎的脆響。
雙方陷入靜默的僵持。
李嘉樂聽見聲響連忙闖進來,他在外頭也聽了個大概齊,拉住柳硯書勸道:“都消消氣!不就少唱一段詞嗎,再怎麼也比刪了整個節目好啊!你那些個戲迷不都衝著你買的票麼,萬一人來了見不著你也難受不是?觀眾比天大,你就是為了他們也不該賭這個氣!”
傅晨和宋千峰也跟著進了辦公室,李嘉樂又朝他們二人瞟眼神:“別愣在那兒了趕緊把柳少爺弄走!”
經李嘉樂這麼一攪和,朱團長也不好再借題發揮,只能任他們離開。
好漢不吃眼前虧,柳硯書被宋千峰和傅晨一人一邊架出了辦公室。
柳硯書一個人想了很久,改戲和刪節目只能二者取其一,就算只是為了衝自己而來的那些戲迷……
李嘉樂說得對,他不能失約。
作者有話要說: 水牌:臨時記事用的漆成白色或黑色的木牌或薄鐵牌,因用後以水洗去字跡可以再寫,故成水牌。一般會寫上當日戲碼、戲班名稱、演員名稱等等。
關於《二進宮》:有名的唱功戲。其中李豔妃為青衣,楊波為老生,徐延昭為花臉。因為徐延昭懷抱銅錘,之後偏重唱功的花臉都被稱為“銅錘花臉”。“四季花”目前還有餘派和言派會唱,文中採用的是餘派唱詞。
☆、破釜沉舟
滬京的元旦晚會如期而至。觀眾席中果然來了許多大領導,之前的張副市長也赫然在列。
開場之前,演員在後臺趕妝,工作人員則臺前架好機器,準備直播前的除錯。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沈幽明的節目在他們前面,備臺時朝宋千峰道:“不給我加油嗎?”
兩人從戲校開始就一直這樣相互打氣,今天宋千峰竟然給忘了。
“嗯,加油。”宋千峰從沉思中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想什麼呢,待會別忘詞了啊。”沈幽明交代一句,轉身準備上臺。
實際上宋千峰向來穩重,幾乎沒有出過舞臺事故,是個很靠得住也不用他人多操心的演員。
宋千峰一如既往的在臺側默戲,把戲詞在腦子裡過了幾遍確認無誤之後,才抱著手中銅錘上臺。
第一句二黃原板由他開口:【懷抱著幼主爺把國執掌。】
四平八穩聲如洪鐘,嗓音大氣而厚重,算是開了個好頭。
柳硯書接道:【為什麼恨天怨地頰帶惆悵所為哪樁?】
傅晨:【非是哀家頰帶惆悵,都只為我朝中不得安康。】
三人唱功皆是不俗,三足鼎立勢均力敵,誰也沒有被壓下氣焰。臺下掌聲自他們上場開始便不曾斷絕。
李豔妃被禁在昭陽宮內,見到徐延昭與楊波二人猶如見到救命稻草,急忙求於二人,絲毫不見之前在龍鳳閣內大罵奸黨的囂張氣焰。徐楊二人揣著明白裝糊塗,表面上皆是不願接下保國重任,為的就是拿捏拿捏李豔妃嬌矜的性子。
徐延昭道:【你就該請太師父女們商量!】
李太師如今野心昭然若揭,這話分明是反諷,直指李豔妃當初執迷不悟偏信小人之舉。
李豔妃羞愧難當,不得不承認從前之錯:【太師爺心腸如同王莽,他要奪我皇兒錦繡家邦。】
徐延昭依舊步步緊逼道:【太師爺孃孃的父,他本是皇親國丈。】
楊波也道:【他未必一旦無情起下了篡位心腸。太師爺……忠良!】
柳硯書表演細膩,唱道“忠良”二字更是低頭將視線從笏板上挪開,斜斜一瞥,滿眼皆是狡黠。
你來我往之間,都是為了增加談判的籌碼。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一番話下來字字誅心。
觀眾捕捉到這一細節,鼓掌叫好。
朱團長還在後臺化妝,他的節目在至關重要的壓軸位置,距離上場還早得很。他聽見前頭傳來的掌聲,心中不屑,暗罵這些觀眾不懂戲,一點小聰明就能給好?
沈幽明下臺掭了盔頭就一直坐在觀眾席看節目,見臺上三人發揮穩定,也就放下心來。
李豔妃見徐楊二人都不肯退讓,只好低聲下氣向徐延昭求道:【開言來叫一聲定國將,哀家言來細聽端詳:你保幼主登龍位上,封你一字並肩王。】
唱完這句,傅晨朝宋千峰遞了一個眼神。柳硯書垂眸盯著笏板回想著接下來的戲詞,並沒有在意這臺上的小小示意。
宋千峰定了定神,沉聲唱道:【龍國太休把懿旨來降,老臣言來聽端詳……】
沈幽明頭一個變了臉色,從座位上挺起背坐直。這不是徐延昭原本的唱詞!柳硯書從震驚中猛得抬頭,差點握不住手中笏板,他要做什麼!
【臣難學趙廉頗列國老將,臣難學漢馬援大戰昆陽,臣難學尉遲恭八寨來搶,臣難學吳老楨保駕百涼!】
觀眾們終於反應過來,爆出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