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一鬆,便又伸展開來。他樂此不疲地捏緊又鬆開,問楊州:“像不像開花?”
他明顯沒把聯合政府的命令當回事,楊州問:“你不打算把凱爾·格林交出去?”
陳堅漫不經心:“交啊,怎麼不交。”
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一聲嘶啞模糊的哭喊。
“馬上過年了,誰在我門前哭喪呢。”陳堅叫安德魯去看看,安德魯動了動耳朵,很快分辨出來:“是蓋勒先生。”
陳堅不耐煩:“不去照顧莉莉,到我這哭什麼。”
D3解釋:“前幾天他一直在政府大樓門口靜坐,要求嚴懲凱爾·格林。也許是聽說美國提出了引渡,不想讓凱爾格林在基地以外受審,所以才到這裡來找您。”
十分鐘後,方行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喊道:“陳堅,你還不過來!”
他的目光和楊州短暫接觸,楊州明明白白地讀到了“他怎麼還沒走”。
陳堅正悠閒地把玩手裡的紙,把它捏成千奇百怪的形狀,頭也不抬地說:“你幫我打發了。”
“那怎麼行!”方行走過來,一手揪著陳堅的衣領,象徵性地拽了拽,勸道:“你這樣無動於衷,大家會寒心的。”
陳堅正在折天鵝,被他一打岔,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進行,煩躁地嘆了一聲。
這片地方住的大多是政府官員,因為蓋勒先生哭得太悽慘,周圍已經聚了一圈人,好言好語地安慰他。
然而蓋勒先生好像一具沒有感知的木偶,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不知是為了乞求還是因為耗光了力氣,他如同爛泥一般跪在草坪上,嘴裡不斷重複著破碎的呼喊:“莉莉,我的莉莉!”
陳堅和方行還在僵持,楊州實在受不了那樣痛徹心扉的哭聲,勸道:“還是去看看吧。”
陳堅把檔案扔進壁爐裡,無奈地站起來:“好吧。”
“等會,”楊州想了想,委婉地叮囑:“積點口德。”
陳堅嘴角上揚,溫柔地對他一笑:“知道了。”
方行深深地看了楊州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在掌心留下幾個指甲印。
楊州在別墅裡坐了一會,到底不放心,猶豫再三還是跟了出去。
草坪上圍了十幾個人,蓋勒先生趴伏在地,陳堅蹲在他面前,攙著他的雙臂,似乎在耐心勸說。
蓋勒先生頭髮花白,雙眼無神,嘴唇機械地蠕動著。儘管沒有發出聲音,楊州還是看出他在叫莉莉的名字。
他走到距人群三米遠時,陳堅的暴躁情緒剛好到達頂點,怒吼一聲:“別他媽哭了!”
楊州停下腳步。在場的人也都小吃一驚,苦笑著相互遞眼色。其實他們也被蓋勒先生的哭喊弄得心煩,但沒人敢像陳堅這樣說出來,因為誰也不願被扣上“殘忍冷血”的帽子。
蓋勒先生被吼得清醒了些,暫停了哭泣,直勾勾地望著陳堅。
“莉莉還躺在醫院裡,你太太也病倒了。”陳堅緩和了臉色:“如果你再崩潰,誰來照顧莉莉?你知道她不讓其他人接近。”
“陳,”蓋勒先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啞著嗓子說:“我很痛,很痛,你能體會嗎?”
陳堅面無表情、斬釘截鐵地說:“不能。”
蓋勒先生呆呆地張著嘴,乾涸的眼眶裡又湧出顫巍巍的清淚。
“感同身受是假的,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陳堅手上使力,把蓋勒先生硬從地上架起來,“你的家人需要你,再痛也得忍著。”
蓋勒先生站不穩,大半個人都倚靠在陳堅身上。他哆嗦著嘴唇,卻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
“我十歲的時候,父親離開了我。”陳堅微微側過頭,避開人群的注視。他頓了一會才說:“走之前,他答應我一定會回來,讓我等他。於是那之後一整年,我每天都在城門口站到太陽落山。他到現在也沒回來,但我已經不需要站在那裡等他了。”
四下一片寂靜,連肆虐的寒風都暫停了呼嘯。除了知情的方行,在場的人都以為陳堅是被父母拋棄到基地的孤兒,突然聽他說起往事,個個面露驚訝。方行眼圈泛紅,退到人群最外圍吸了吸鼻子。
陳堅的哀傷轉瞬即逝,又恢復成近乎冷酷的鎮定:“所以,其實人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念頭就能撐下去。莉莉需要你,記住這個就夠了。”
蓋勒先生斷斷續續地說:“可是……可是……我真痛……”
陳堅作勢一送,旁邊兩個人連忙上前,從他手中接過蓋勒先生。“這就是宗教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去吧,去找你的上帝吧。”陳堅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叫他們送蓋勒先生回去。蓋勒先生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被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
圍觀的人跟陳堅打了個招呼,各回各家。方行站在原地,眼看他朝自己走來,忍不住露出微笑。然而陳堅一陣風似的刮過他,方行伸出去的手撈了個空。他扭過頭,看見陳堅停在楊州面前。
原來他的終點,從來不是他。
“十字畫錯了。”楊州淡淡地斜了陳堅一眼。
陳堅理直氣壯地反駁:“世界上那麼多宗教,我總不能挨個鑽研吧。”
他們並肩往別墅走,舉止毫不親密,甚至連手都沒有碰到,但站在一起時,偏偏有一種外人難以融入的氣氛。
可他不是外人,方行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悲哀地想,楊州才該是外人。
陳堅和楊州一前一後踏上門前的迴廊,陳堅推開門,紳士地一欠身,示意楊州先進。
楊州停下腳步,忽然說:“你爸……”他醞釀了一路,語氣變得遲疑而謹慎,卻始終找不出最佳的表達方式。
陳堅輕佻地吹了聲口哨。他轉過身,曖昧地問:“心疼我啊?”
楊州偏頭避開突然放大的英俊五官,極輕地吸了口氣,說:“有點好奇。”
“我瞎編的啊。”陳堅直起身,倚著門框笑得沒心沒肺,“你太好騙了吧。”
楊州的表情凝固了一秒,然後微微揚起眉頭。他的桃花眼因為這個動作變得圓溜溜的,有幾分不符年齡,卻毫不違和的天真可愛。
很久以後陳堅知道那是他發怒的徵兆,但當時沉浸在美色中,放鬆了警惕。直到楊州平靜地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
陳堅本來就站得不穩,冷不防受了這一下,十分狼狽地跌倒在地。
D3聞聲而來,一驚一乍地說:“陳,門檻並不高呀!”
“閉嘴。”陳堅拍拍褲子站起來,慢悠悠地往屋裡走,親暱地調笑:“脾氣還挺大。”
楊州回到自己的房間,腕上手錶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幾乎要把面板燙傷。
他戴上耳機,“喂”了一聲。
那邊顯然沒料到他會接聽,沉默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氣急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