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咬唇的小臉,顯得頗為可憐巴巴。
池赭原本還想得寸進尺,忽然間,他眷戀纏綿的視線變得認真許多。
他端詳著這張百看不厭的臉,顫抖手指摩挲過五官,許停燭奇怪地躲了躲。
池赭啞著嗓子說,別動。
許停燭的臉與照片中的男孩面容重合,池赭心跳逐漸超過負荷,耳畔出現一口巨大撞鐘,咚——
剎那間,他頭疼欲裂。
第十一章 “說要找個人來沖喜。”
被許停燭勾引出的醉氣霎時煙消雲散,池赭面沉如水,以指腹臨摹過許停燭的每個細節。
細眉、捲翹睫毛、高挺鼻樑、圓潤鼻尖以及殷紅唇瓣,許停燭被此刻氣氛搞得雲裡霧裡,卻也乖乖巧巧沒說話。
池赭掌心貼著他的細白面板,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他許久以前便疑惑過,傳說從福利院裡熬出來的孩子,大多都是遭人嫌棄的狼崽子,只能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許停燭生得細皮嫩肉,不光有一幅好皮囊,性子也溫溫軟軟,並且實打實的知恩圖報,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被人領養?
照片中的小男孩年紀尚幼,五官沒長開,還有些嬰兒肥,池赭當時只覺得眼熟,完全沒想過往許停燭頭上套。
誰叫許停燭常年吃貓食,下頷線稜角分明許多,臉上別說有肉了,能維持俊秀也是憑他得天獨厚的資本。
如今,池赭趁著微醺仔細琢磨,才驚覺——
他的小戀人,竟和照片中的孩子是同一模子刻出來的!
思及母親倉皇閃躲的眼神,池赭一顆心被懸在懸崖邊,蕩呀蕩呀蕩。
說不準為什麼,就是下意識心裡打怵。
不會這麼巧吧?
他茫然地問自己。
許停燭無聲打量片刻,總覺得池赭像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麼人。
這種認知令許停燭很不舒服,他咬緊下唇,小聲問:“可以了嗎?”
“恩?”池赭瞳孔渙散,明顯還在神遊天外。
許停燭放棄了。
他等了這麼久,原以為能和先生溫存纏綿,誰知氣氛正濃時,先生卻突然就扳著他的臉,像審視物件般來回審視他。
許停燭從未被先生如此專注地盯過,可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許停燭注視那雙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眸子,不禁有些膽寒。
他向來敏感,雖然說不清楚先生的眼神代表著什麼,總之不會是好情緒。
許停燭捏捏拳頭,掌心早已被汗浸溼,他鬱結地想:先生今晚必定是喝醉了酒,才始終無法和他處於同一頻率上。
“我問,可不可以動了?”他垂頭喪氣,將話說得明白了些,“你剛才不是叫我別動嗎?”
池赭怔愣五秒,訕訕地放鬆對許停燭的桎梏。
從見到那張照片開始,池赭就七上八下總有種不祥預感,他腦海裝載了天馬行空的荒謬猜測,每一種猜測都刻有許停燭的姓名。
或許是前段時間太順利了,池赭總擔心會降臨一場暴風雨,將他細心呵護的愛情颳得寸草不生。
想到這兒,池赭不禁有些過分失態,連掩飾情緒都忘了。
許停燭滑進被子,留給他一個決絕背影。
池赭不知該如何縷清紛繁的情緒,被酒精影響的大腦即將炸裂,他替對方掖好被子,沒話找話問:“困了?”
許停燭圓滾滾的後腦勺衝著他,少頃,小聲控訴道:“我早就睡著了,先生。我是被你吵醒的。”
天剛矇矇亮,池赭怔愣地凝望漆黑天花板,枕邊人呼吸清淺,室內溫度適宜,池赭是真宿醉了,太陽穴有種針刺的難受。
他小心翼翼掀開被子,特意去陽臺吹了好久的風,皺巴巴睡衣鬆鬆垮垮套在池赭身上,卻也不顯得他不修邊幅,反倒襯出一種貴氣潛藏的慵懶。
夜風拂過他凌亂的頭髮,池赭深吸一口氣,等兩側中分落回原位,他又重新迴歸那個不動聲色的池總。
池赭眯著眼睛,心道,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若說憑藉一張來路不明的舊照片,便將照片裡的小男孩與枕邊人劃等號,這種跳脫的思維方式未免太過草率。
池赭昨晚也是大腦混沌,並且關心則亂,如今他略一思索,就咀嚼出諸多疑點。
況且……
池赭背倚陽臺,雙手盤在胸前,他隔著玻璃門凝視床上酣睡的身影,心中狂響的警鈴暫且偃旗息鼓。
就算相片裡的人真是許停燭,也算不得天塌下來的大事。
池赭揉了揉臉。
其實最讓他不安的,是池母對那張照片的態度。
池母雖說因為信仰避諱很多,可幾乎沒什麼事會瞞著池赭。
偏偏那張背面朝外的照片,卻被搞得跟潘多拉盒子一樣,池赭從未在母親臉上撞見今晚那種表情,彷彿那張照片是什麼挨不得的壞東西,萬萬不可再提起。
池赭一籌莫展,無聲嘆了口氣。
他摸摸索索,好歹從睡衣兜裡翻出一顆水果糖,他薄唇微啟,少頃,西瓜味便替代了滿嘴苦澀。
池赭捏著糖紙,心情平復了些,目力極佳的他向裡望去,很輕鬆便看清了許停燭的毛躁小腦袋。
大約是同一姿勢睡累了,許停燭拱了拱枕頭,夾著被子黏黏糊糊翻了個面,接著睡。
池赭背後是星海,前方是港灣,躁動了一整晚的心緒,總算在此刻泊了岸。
池赭當晚過於失態,並且事後打死不解釋,為此他付出了巨大代價——
最近這段時間,都不能對許停燭為所欲為了!
他好不容易在辦公室隔間裡,絞盡腦汁苦練出絕佳的花式捆綁技術,如今也暫時派不上用場,買來的全套道具只能藏在箱底撲灰。
不過,最近池赭也的確沒心思搞這些歪門邪道。
他正在糾結,自己究竟是該裝不知情,還是去了解真相?
只要下定決心,池赭就不怕耗費大量時間抽絲剝繭,慢慢攥住真相的尾巴。
偏偏照片涉及到的池母和許停燭,都是池赭必須鄭重對待的人。
池母諱莫如深,態度撲朔迷離,許停燭提起過往全都是坦坦蕩蕩一筆帶過,甚至沒多少情緒波動。
如果池赭貿然去尋找真相,對池母和許停燭來說,會不會……反倒成為一種傷害?
“為什麼有些回憶,你既不願意面對,又捨不得丟掉?”池赭絞緊劍眉,十指在胸前虛觸,邊說邊牽動轉椅打了幾個旋。
崔助理被他轉得頭暈目眩,忍不可忍地上前扶住椅背,他想說我只是個可憐的小助理,又不是哲學家。
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瞅見了池赭眼神中的莫大期待,崔助理哽了哽,總算認真思索起這個哲學問題。
最近,池赭因為糾結那張照片,頭髮都比平時多掉了幾根,有回他半夜驚醒,還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