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陳峪!”邱十里打斷他,竟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慌慌張張地騎跨在他的腰上,就這麼垂臉瞧著他,呼吸狂亂,眼睫顫抖,好像立刻要大顆大顆地滴下淚來,卻又如朗讀聖經般大聲背誦,“耳東陳,山谷峪,1976年出生在廣東虎門,以前是三合會老三,現在葬在——”
他的背誦停了。因為時湛陽抬臂,一手攏著他後頸,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力氣用得不大,但他就是完全掙脫不得。
“ナナ,是因為這件事,你才這麼想來俄羅斯嗎?”
邱十里的嘴唇在那掌心裡動了動。
被這麼捂著,他只能點頭,發出“嗚嗚”的聲音,壓著時湛陽肩頭的雙手,還有夾在他腰側的雙膝,也都不敢像剛才那樣使蠻力了。
時湛陽閉上眼,長出了口氣,忽然又笑了,“那都是過去的事。”
邱十里惶然忽閃著睫毛,下巴也朝領口裡縮了縮,方才的勇氣竄了個乾淨,他甚至不好再騎在他大哥身上,不好再維持那個蠻橫無理的壓制姿態。
時湛陽的目光卻十分柔和,認真和他對視,像要把他整個人浸泡在那雙眉眼裡,又道,“我現在不想知道她的真名,也不想去祭拜她,我們之間沒有這麼深的關係。”
邱十里慢慢軟下腰來,眼中流露出懵懂和困惑,時湛陽卻照舊把手掌捂在他嘴上,另一隻手稍微一個發力,把他摟穩當,直接反壓回床上。
老木床吱呀了幾聲,枕頭騰起細細的灰塵,撲在二人臉側。
“所以,也不需要我的弟弟冒這麼多風險,受這麼多欺負,幫我去調查,”時湛陽把耳朵枕在自己手背上,劉海散下來些許,輕輕刮磨到邱十里的鼻樑,他用另一隻手去捉邱十里的腕子,捉住了,按在床板上,他才轉去看他,一字一句地說,“太烏龍了,完全虧本買賣,不是嗎?”
邱十里怔忡片刻,撥開他的手,臉蛋從他手掌下逃開,側頭把紅了半邊的臉頰往枕頭上埋了埋,“我沒有受很多欺負,我努力和他們友好相處,也成功了。”
時湛陽撐住床面,把他攏在身下,還是一臉“我現在非常不爽”的表情。
邱十里咬了咬唇,又道:“這次……我的確目的不純,但也不是單單想來討八卦。我也想見見世面,檢查一下自己的水平放在實戰裡到底怎麼樣,倒是大哥,匆匆忙忙趕過來,氣勢洶洶吵一架,搞得我好像個三歲小孩,這麼不讓人省心!”
時湛陽緩緩地笑了,“喔,所以我過來,你不開心咯?”
他始終都沒有把人壓實,說這話時,他還挪了挪膝蓋,好讓邱十里有空間把兩條腿並上,調整個舒服點的姿勢。但他這位小弟此刻好像沒這個念頭,就這麼保持著方才被他掀翻的樣子,呆呆地瞪著他。
“兄上。”
“嗯。”
“我很開心,不知道怎麼告訴你,”邱十里吸了吸鼻子,“現在我說了。”
時湛陽忽然有些怔愣,這是尋常的話,也是尋常的狀況,他們以前也會動不動就玩鬧著扭打在一起,你壓我我壓你,只不過現在是在床上。
這床板硬得和地板也沒什麼區別啊。
可他還在愣。
可他愣的這當口,邱十里的眼角忽地綻開笑意,亮晶晶的,跳動著燈光,隨後,兩條白胳膊搭在時湛陽的黑西裝上,環住了他的頸子,兩瓣嘴唇靠近他的嘴唇,帶著呼吸的熱,輕輕地碰了一下。沒有聲響。
時湛陽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吻。
就這麼一念之間,這個吻輕薄得轉瞬即逝,毫不留痕,好比墜在黑夜尾端的一抹露水。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被親吻是什麼時候了,可他現在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倘若自己立刻起身,換個地方正襟危坐,邱十里就會感到受傷。
他自己也確實跟中了迷魂咒似的,不怎麼想就這樣起來。
果然邱十里在呆若木雞之後就開始躲閃,好像自己把自己給嚇到了,“……對不起!”他把圈抱時湛陽的手縮回去,身子也打了個挺,想從這副肩臂下鑽出去,“我不應該這樣,我知道的,你讓我出來,哥你別不……”
果然他也失敗了,時湛陽就跟獅王收拾小獅子似的,把他摁住不讓動彈,“別不什麼?”
“……別不理我。”邱十里又羞又急,都快哭了,他真怕時湛陽問出諸如“為什麼親我”之類的話來。
卻見時湛陽眼下翕動深深的陰影,他好像在思考什麼,不露聲色,眼神也是不皎不昧,“這件襯衫是我的吧。”
“……我為了穿毛衣在裡面,這邊好冷,”邱十里扯出藏在領口裡面的灰毛衫,像種徒勞的證明,“是你給我的,十五歲。”
“十五歲生日。”
“嗯。生日。”邱十里難為情地捂住眼睛。
時湛陽就任他捂著,自己翻了個身。他在邱十里旁邊躺下,天知道他現在有點找不著北,甚至手足無措,好像全世界都翻轉了一遍,可他還是保有了沉穩的樣子,“ナナ,”他捏了捏邱十里的耳朵,小小軟軟的一隻,滾燙在手裡,“你知道我不會不理你。”
邱十里急急地喘著氣,不說話。
時湛陽還是沒有看他,又道:“你也知道,如果這樣能讓你感覺到安全的話,我可以把我的襯衫都送給你。對你……我很難說出‘不許’這種話。”
邱十里猛地坐起來,“那我以後可以再親你嗎?”
時湛陽撞上那束目光,撞得他都開始屏息了。那目光裡面有希冀,有魯莽,有太多太多的年輕,卻在這個瞬間,不含任何畏縮。
“你才十六歲。”
邱十里已經顧不上後悔了,這些話是自己湧到他嘴邊的,有重物壓在他頭頂,逼他傾吐,“那以後呢?我長到十八歲呢?或者更大?”
時湛陽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正當此時,手機震動的聲響冒出來,顯得格外扎耳。邱十里彷彿被人抽掉了半截筋骨,僵靠在床頭,眼前一切都彷彿是不祥的預兆,他看著時湛陽捏著鼻樑,按下了接聽。
來電顯示是管家。若不是怕家裡出了什麼急事,時湛陽並不會讓這電話打斷方才的談話,更不會讓它打斷自己方才的思緒——某些東西一直存在,寄於心中安逸的某處,他才剛剛開始正視它們。
那是於他,於邱十里,都極為重要的東西。
管家卻即刻就在聽筒裡給他的安逸地界當空放了一炮炸雷。
“好,我知道了,家裡您穩住,好。”時湛陽冷聲道,收了手機翻身下床,拎上大衣就走。
邱十里清楚地聽到心跳聲在耳膜裡鼓動,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自己錯得太離譜了,只得慌慌張張地提上鞋,頭腦發木地跟在他身後,下意識反手去摸刀柄。他不敢並肩走在自己大哥身側,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