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帶著幾個人來追賊,見我們沒地方住,又把他家首飾鋪的房子騰了出來,如此急公好義,真真世間少有!”
方犁聞言,忙施了一禮,道:“素昧平生,劉四哥便出手相助,真乃俠士也!方犁感激不盡!”
那劉四哈哈大笑,說:“昨晚去趕那狗賊們時,就聽伍爺說,有兩人已經先去了,我還在想,哪個比我劉四還膽大,原來竟是兩個少年郎,這才是後生可畏!叫我打心眼裡佩服!佩服!”
彼此說著,胡安已經捧上薑茶來,方犁和賀言春熱熱地喝了兩大碗,都出了一身汗。劉四見他們忙亂,就要告辭,說:“這裡房子狹窄,比不得客棧裡,你們若不嫌棄,儘管住著。我在別處另有宅子住。可恨那起下作黃子,好端端放什麼火!險把我房子也點著!這番倘輕饒了他們,我不是人!逮住了定要一頓老拳打出這廝們屎來……”
說著憤憤地去了。伍全這時才得了空,便把昨晚報官、官府裡來人緝盜的事說了一遍。又向方犁稟明商隊狀況,貨車上貨物都保住了,只晚間哄搶時丟了幾匹絹;被搶走的兩輛貨車,其中一輛,貨物都散落在地上,汙了看相,然而總也還值些錢;兩個夥計受了點傷,已無大礙,一輛貨車斷了軸承,也著人去修了。
正說著,柱兒來請方犁和賀言春前去沐浴,方犁便道:“跟胡伯說,我想吃湯餅,再把那春韭煎餅攤幾十張來。大夥兒和鄉親們都辛苦了一夜,只管叫人把飯菜整治得豐盛些,讓他們吃了也去歇息。”
柱兒應了,忙和胡安去準備。方犁和賀言春自去洗澡。浴桶裡已經備下了熱氣騰騰的艾葉水,方犁躺進去,只覺得四肢百骸裡都透著痠疼懶散,被熱水一蒸,險些睡著,強撐著收拾乾淨了出來,胡安已經備下飯菜,果然湯餅煎餅俱全,又加了幾碟肉菜。外頭也擺了幾桌,夥計們和幫著尋人的鄉鄰都圍坐著,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了一回。
方犁披散著溼頭髮出來,餓得發昏,看見湯餅,一鼓作氣吃了一大碗,肚裡填了點食,才有力氣說話。看見賀言春不在,便問他吃過沒有,胡安道:“賀小郎還在洗澡,三郎先吃,飯菜儘夠。”
方犁有些詫異,派墩兒進去看,果然賀言春泡在桶裡睡著了。墩兒忙叫醒他。賀言春草草洗了,擦試乾淨,左右看看,脫下來的髒衣服已經被人拿出去了,桶旁邊另擺了一套乾淨衣服,應該是為自己準備的,只得拿起來穿了,竟然很合身。
原來胡安心細,想到昨夜馬廄失火,柴房就在馬廄旁邊,早被燒乾淨了,賀言春半夜驚醒,起來就幫著放馬追賊,行李必定來不及拿出來,如今胡安看他身上衣服爛得不成樣子,又沒有換洗衣物,便吩咐人到街上成衣鋪裡替他買了兩套衣服。
等賀言春出來,眾人看見了都是一怔,只見他穿著新新的寶藍色夾衣,內裡白羅襯領,一頭黑髮溼淋淋地披散下來,襯著烏油油長眉俊眼,竟是十分好看的一個少年郎。
伍全便笑:“可知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賀小郎素日穿得灰撲撲的,再好的模樣也顯不出來。如今這麼一打扮,真跟變了個人似的。”
賀言春臉紅紅的,被看得十分窘迫。眾人知道他臉皮薄,便不取笑,只叫他趕緊過來吃飯。賀言春坐下,看著堆疊成山的煎餅和熱騰騰的湯餅,卻並無食慾,只端起碗喝了兩口湯,就再也吃不下了。他自己也有些詫異,後來還是伍全見他臉上嫣紅一片,半天不散,伸手在額頭上一摸,如同觸著一片火炭,才知道是病了。
賀言春平日強撐慣了,以為歇歇便會沒事。誰知道往榻上一躺,便再也掙挫不起了。方犁見他病勢兇猛,急忙向當地人打聽,附近哪裡有醫館,又派人去請大夫。及至請到,賀言春已經燒得人事不省了。
那大夫診治一番,只說是路途中過於勞累,傷了身體根本,又兼感染風寒,雙管齊下,是以成了個險症。如今也沒什麼好法子,只好先開兩劑藥吃吃看。能不能熬過來,過了今晚才知端的。說得眾人都怕起來。
方犁卻道:“有方子只管開了來!先盡人事,然後聽天命。總要先盡力救一救!”
那大夫便去開藥。胡安見方犁也有些咳嗽,不敢大意,也叫大夫看了一回,一併開了藥,命人抓來煎。
一時屋裡藥氣撲鼻。賀言春燒得臉頰通紅,昏睡不醒,方犁放心不下,要來親自守著,卻被胡安幾次三番地勸,叫他去好好歇一覺,胡安自已在病榻前看著。方犁不忍拂了他的意,自家也確實睏倦得厲害,便去另一間房裡睡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起來後胡安又端了藥汁來讓方犁喝,又命人擺上飯來。方犁畢竟年少,歇息好了便覺神清氣爽,趁著擺飯的空兒,先去隔壁房裡看賀言春,雖然灌了藥,依舊湯燒火熱,把嘴唇都燒焦枯了。柱兒和胡安替換著守了一下午,怕他燒壞了腦子,不住地擰了冷毛巾搭在他額上。
方犁也沒什麼法子,只得去吃了飯。晚飯後,賀言春還昏沉沉睡著。方犁見胡安和柱兒等人都已筋疲力盡,夥計們前一晚忙了一夜,白天也只歇了一兩個時辰便起來理貨,斷沒有讓他們再熬夜的理,便說:“你們吃了只管去睡,這半路上可別再累病一個。我在這屋裡守著就行。他這病又不會過人,我若困了就在旁邊躺會兒,萬一有什麼事,我再叫你們。”
胡安和伍全卻把他拉出屋來,在外面嘀咕了一陣。原來伍全擔心賀言春熬不過去,半夜死了,雖然他數次幫著商隊,但死人這事終究是晦氣,想把他搬出屋來擱外頭等一晚。方犁想了想,卻道:“放心,這人命硬得很。你想,他孤身一人從定西走到益春,途中多少艱難險阻,不也過來了?哪裡就那麼容易死了?”
兩人見他說得這般肯定,心裡才漸漸安穩下來。胡安架不住方犁苦勸,只得也去歇著了。方犁便獨自守在賀言春榻前,他嘴上說得肯定,心裡其實也忐忑得緊。過一陣便摸一摸賀言春頭上,又笨手笨腳地絞了溼毛巾搭在額頭上,感覺漸漸沒起先那般火燒火燎了,卻也還是燙。
想起賀言春這病的起由,多半還是路上捱過餓,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前番已經在路上昏倒過一回,昨夜又挨餓受凍,鐵打的漢子也挺不住,難為他一個半大孩子,竟苦苦支撐到現在才倒下。看他病中緊鎖眉頭,一張小臉瘦得尖尖的,不由越發覺得這孩子可憐。
賀言春平日言語溫和,性情沉靜,然而昏睡之中,卻時不時說些胡話。有一回,嘴裡咕咕嚕嚕,似乎在數羊,數來數去總是不對,大概夢裡又有羊丟了;又有一回,卻是有些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