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當的?”
賀言春點頭,又把世子回來上學的事也告訴了他。方犁聽了,勸賀言春也把蹴鞠好好練一練,說:“你和他能玩到一處,日後才好攀扯交情。咱們倒也不用上趕著巴結他,好從中謀利;只防著以後遇到什麼難處,多個熟人到底多一條路。……你不要嫌我市儈,真正咱們平民百姓,事事只圖保個平安罷了。”
賀言春忙道:“我怎會嫌你?你為了我好才說這話,我怎會不知道?又不是那不知事的懵懂小兒!”
想了想又道:“再說你也不是什麼平民百姓了,現是天子親自賞賜的郎官呢!”
方犁也笑了,說:“屁!京城裡郎官多的是,隨便丟塊石頭,不定就能打中三個!也就是出門應酬時存些體面罷了。”
兩人閒話了幾句,方犁又問京中胡安等人是否安好,正說著,又納悶道:“我昨兒想了一夜,不記得路上遇到什麼熟人。這可真是奇了,胡伯到底是從哪兒知道我生病的事的?”
賀言春心頭一跳,扭頭看方犁,就見他盤腿坐在清涼月色中,一手托腮,凝視苦思,似是為此事頗為苦惱。賀言春乾乾地嚥了口唾沫,才緩緩開口:“這事……是我隨口說的,胡爺爺原本不知道。”
方犁詫異,轉頭看著他,賀言春被他看得直發毛,這當兒,也只得硬著頭皮,戰兢兢把自己夜間夢到他病重的事說了,最後道:“那夢怪得很,跟真的一樣。醒來後我在月亮地裡坐了半夜,想到你們遲遲未歸,只怕路上真出了什麼事。……我實在放心不下,才跑出來找你們了。”
方犁微張著嘴,呆呆看著他,兩眼亮晶晶的。賀言春愈發侷促不安,心裡怦怦亂跳起來,既怕方犁知道了他那一腔別樣心思,又盼他能察覺出一點端倪,自己也十分矛盾糾結。
正忐忑不安,忽聽方犁道:“那是哪一天的事?”
賀言春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方犁又道:“你做夢是在哪一天?”
賀言春想了想,說了具體日子。方犁低聲道:“是麼,這可真真巧了。”
見賀言春不解,又說:“那一晚正是我病得最重的時候,夜裡迷迷糊糊。後來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三郎,才驚醒過來。當時是墩兒守在旁邊,我還問他是不是你來了,他說我燒糊塗了。”
這話說完,兩人相互看著,都不作聲,靜默片刻,才笑了起來。
“竟是真的!”賀言春喃喃道:“幸好我叫你了……”
方犁嘆了口氣,揉著臉道:“好春兒,難為你惦記著我。為一個夢還特意逃學出來。看回去你娘不打斷你腿!”
“不會的,我出門留了字的,”賀言春想了想,又低聲道:“再說,我如今這麼大了,自己還作不了主麼……”
“你大個屁!”方犁又笑,抬手準備在他頭上揉一把,卻又停住,上下打量起來。
十幾歲的半大小子一天一個樣兒,面前的人早不是當初那個小可憐兒了。骨肉初成的個頭看著雖單薄,卻已經比自己都有男人模樣了。
方梨不由感慨道:“這是偷吃了什麼?怎麼長這麼高了啊,估計比我都高吧?”
賀言春笑起來,道:“咱倆站起來比一比?”
方犁搖頭,恨恨道:“不比!明兒提醒我多吃一碗飯,我就不信,我難道長不過你!”
賀言春笑道:“那你多吃肉。太挑嘴不行。太挑嘴長不高!”
本以為方犁要狡辯兩句,哪曉得他從善如流,點頭道:“好。”
說到這裡,兩人對望著,一時都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方犁才站起身來,道:“天晚了,進去睡罷。”
賀言春卻不捨得把大好機會就此放過,忙倉促喊道:“三郎!”
方犁停了停,回頭看他,賀言春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只得囁嚅道:“三郎,我……我在家一直想著你呢……”
方犁笑了笑,說:“我也是啊。哎好睏啊,有話留著明兒再說罷。你都忙一天了,還不累?等涼快了,也該進屋歇著去了。”
賀言春的心漸漸沉進涼水裡去,頓了頓,才緩緩道:“好。”
方犁便自個兒進了屋。賀言春坐在廊下,胸口處跟被人挖了一大塊似的,空落落的,漸漸湧上滿腹心酸茫然。呆看著院裡清白月光,獨自坐了半夜才回屋。
昨夜為了照顧方犁,他二人是一間房裡睡的。此時他也不點燈,只摸黑進了房,聽到黑暗中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曉得方犁已經睡著了,便大著膽子,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頭,藉著透進來的月色,看那張玉白色的臉。
他看了半天,又痛苦又絕望,不知道要怎麼樣才好。直到方犁翻了個身,面朝裡睡了,他才悄悄兒走至床榻另一頭,在方犁腳頭躺下了。
賀新郎
一直等賀言春躺安穩了,方犁才緩緩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瞪著滿屋黑沉沉的夜色,想嘆氣又忍住了。
他從前只覺得賀言春特別粘他,這也沒什麼,畢竟兩人相遇時,那孩子孤苦無依,誰對他好一點,他都會全身心依賴上來。況且,賀言春也不止是對他好,商隊裡從胡安到六兒,他對誰不是巴心巴肝地好?連方家的牲口都格外喜歡他。
如今看他眼神熾烈纏綿,偏又躲躲閃閃、欲語還羞,方犁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小子分明是情竇初開,喜歡上了自己唄。
時人風氣開放,在大多數夏人眼裡,斷袖分桃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醜事。少年人相互看對了眼,揹著人山盟海誓,甚至如夫妻般同起同臥的,貴族子弟中大有人在。只要別鬧到父母跟前,談起來也是樁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等年紀大了,收了玩心,照樣各自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但方三郎並不想和人來這麼一段無果而終的風流事。他不是什麼衣食無憂的豪門子弟,一大幫人的衣食飯碗,都得靠他費心費力地維持。這半輩子,什麼年齡該做什麼事,都有定數,容不得節外生枝。
他娘臨終前,瘦得跟把柴禾似的,還心心念念惦記著方家二房的香火延續之事。若不是方梨年紀尚小,只怕當時就要指一門親事,好儘早誕下子嗣,讓她對九泉下的夫君有個交代。孃親去後,又換了胡安日日耳提面命,這番洗腦相當成功,所以方三兒前半輩子的人生目標,說起來就是三件事:掙錢,買官,娶妻生子。
依他原來的想法,到了這人地兩疏的京城,總得有個五六年才能站穩腳根,那時候,才有餘力去想做官的事。等錢也有了,體面也有了,只怕他也有二十六七了。男人麼,便遲些娶親也無妨,找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