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了各色禮物,忙都叫李財送過來。
又調理了兩日,方犁惦記著商隊事務,怕誤了回京時辰,掙扎著要走。墩兒李財勸不住他,只得回客棧裡準備。臨走時,郭母見他小死過一回,卻依舊“利”字當頭,倒是狠狠地說了他幾句。方犁邊聽邊諾諾地答應,走還是照樣要走的。
訴衷腸
賀言春看方犁病病歪歪的,還滿心惦記家中,怕京裡出了事,忙報了平安,說胡安等人都好,方犁這才放下心來。得知伍全等人已經到京,方犁更加歡喜。只是他路途中顛簸了兩日,晚間又咳嗽起來。
墩兒是個當家的,曉得商隊這麼多人停駐在外,吃住開支大,也不是個事。便和方犁商量,如今反正離京不遠了,他和李財領著商隊先回長安,處理商隊事務。只讓賀言春和六兒留下來,在客棧裡伺候他,越性等他的病好透了再走不遲。
方犁到底大病過了一場,也不敢十分強撐,想了想道:“我好得差不多了,叫春兒給我做個伴就行。隊里人手緊,六兒還要餵馬,就別留了。”
墩兒想了一想,賀言春素日做事細緻穩妥,有他在,也儘可以讓人放心了,便答應下來。方犁又囑咐他,讓他跟夥計們都交代一聲,回去不要在胡伯面前亂說,免得他擔心。墩兒一一應了,讓他安生吃藥歇息,這才回房去了。
第二日清晨,墩兒李財等人還照原來的行程,帶著商隊絕早出門,趕馬拉貨上了路,方犁卻留在客棧裡,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緩緩起身。
等他醒過神了,賀言春才進來,給他端水洗漱梳頭髮。收拾利落了,兩人去客棧廳堂內吃早飯。方犁慢慢喝了一碗小米粥,出了一身細汗,渾身都鬆快許多。
歇得片刻,賀言春便端上藥來,已經煎好放涼了,只等他喝。等喝好藥,也不知道賀言春從哪裡買來些酸甜小食,都用小碟兒盛著,放在小几上,搬到客房廊下,又通風、光線又好,方犁便挪到廊下坐著,舒舒服服靠著軟枕,吃點零嘴,喝喝茶,翻翻閒書。
賀言春卻閒不下來,跑前跑後地餵馬洗衣裳。等忙完了,一時從灶下端來一盅枇杷膏,叫他趁熱喝下去;一時又拿個扇子來,替他扇一扇。方犁見他圍著自己轉,忙得汗流,心裡頗不過意,強拉他過來歇著了。哪曉得賀言春坐不了多久,又要起身,說是去灶下安排合味午飯,還要煎二服藥,方犁只得隨他去了。
等到了晚間,吃好飯喝好藥,賀言春又端水來給方犁擦身洗腳。方犁道:“小爺,您歇會兒罷!我看著眼累。有什麼事,只管讓店裡夥計去做不行麼?”
賀言春便笑,心滿意足地道:“這點事,不累!夥計們哪曉得你脾氣喜好?我自己去弄,也放心些。”
方犁道:“你這般忙來忙去,別人還以為你是我的小廝!”
賀言春道:“小廝怎麼了?原先我生病時,你不也給我洗臉擦身、端茶端飯麼?”
方犁便回想起初相逢時的情形,好笑起來。不過一年多時間,卻像過了小半輩子。他腳踩在水盆裡,隨手比劃著道:“去年這時候,你才那麼一點點,長得又黑又瘦。誰知現在竟比我還高些了。昨日路上剛碰著你時,我差一點沒認出來。”
賀言春聽了,也不答話,只抿著嘴笑。其實他自從能吃飽飯,便一直在長個頭,但之前他跟在方犁身邊,日日看著,還顯不出來。如今幾月沒見面,兩人都覺得對方變化之大,始料不及。
方犁又道:“咱倆也算有緣了。當日在平陽山道上遇到你時,哪曉得會有今天這個情形?”
賀言春嗯了一聲,道:“我還記得清水鎮上,咱們在野地裡還過了一夜呢。”
方犁點頭,道:“那時我就曉得,咱家春兒是個能幹人,日後必成大器!真不騙你,連胡伯也這麼說過好幾回呢。”
賀言春聽到“咱家春兒”等話,不知為什麼,臉紅了一紅,慚愧道:“胡爺爺真這麼說過?可惜我也不曾做過什麼給你們長臉的事……”
方犁邊擦腳邊笑道:“你現在都到公主府裡上學去了,還不算長臉麼?日後再做個官,只怕我們見了你還得磕頭行禮呢。”
賀言春道:“你就取笑我罷!我有口飽飯吃,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方犁眉毛一挑,取笑道:“真的麼?只怕大一歲就不是這話了,到時候要催著你娘給你說一門媳婦,才算真的心滿意足罷?”
賀言春聽到“娶媳婦”,心裡一突,猛然想到別的事上頭,立刻面紅耳赤,低頭把水端出去倒。方犁見他羞慚慚的,自以為說中他心事,在後面哈哈大笑。
賀言春倒完水,心裡越發鼓譟不安,夢裡種種不堪情形,直往腦海裡鑽,直叫人血脈賁張,連噴出來的氣息都一片火熱。他怕方犁看出個好歹,一時不敢過去,只在灶間取了水,自己好好擦洗了一回,等洗完了,又站在穿堂風口上涼快了好一會兒,才往客房裡去。
其時方犁正趿著木屐,搖著扇子在廊下納涼。看賀言春過來,扔給他一個蒲團,說:“這會兒沒什麼事了罷?過來坐坐。”
賀言春便猶猶豫豫挨著他坐了,滿院裡月色照著,如銀霜一般。兩人納著涼,甚是愜意自在。方犁又道:“昨兒也忘了問你,你和石頭現在學裡可還好麼?夫子還為難你們麼?”
賀言春心裡鬆弛下來,便笑著把自己如何模仿兩人對話、引得王小郎君跳了偌大一個坑,把徐夫子狠狠捉弄一番的事細細地講了。說到徐夫子在茶點裡看到槐蠶時那狼狽情形時,方犁笑得打跌,連聲道:“該!叫這些人狗眼看人低!就該這麼整治一回!”
賀言春點頭,道:“徐夫子因為這事,後來也被府裡辭退了。聽說他恨得沒辦法,在外頭吃了酒,逢人就說公主府里人人都瞎了眼,浪費了自己滿腹才學。”
方犁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道:“公主已經是給他留臉了。要被別的人家知道他給學生瞧春宮畫兒,管叫他這輩子當不成西席先生了。”說著又笑,瞧著賀言春道:“看不出啊,你小子這手還真狠,怎麼想到的?”
賀言春心道,怎麼想到的?還不是三郎教得好!面上卻有些難為情,小聲道:“我並沒有看過什麼畫兒。是聽前頭兩個學生講話,臨時想起來的,只為引那王小過去。誰知道竟叫夫子丟了差事,後來想想,還真有些對不住他。”
方犁嗤道:“有什麼對不住的?叫他這回吃個虧,以後待人處事才有長進。不然依他這性子,以後真得罪了什麼難纏人物,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大戶人家的西席,豈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