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能讓杜雲停碎了。
男人低聲說:“乖寶……”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杜雲停眼睛忽然有些酸楚。他努力眨了眨眼,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他手拽著男人的衣袖,像是忽然之間一腳踏進了糖罐子裡的孩子。
這是夢嗎?
若是夢,那這當真是最美的夢了
“——我一直,在看著你。”
我看了你好久了。
顧黎還記得初見杜雲停的時候。
他自有了人形之後,在這小世界中也有了身份。依照主神的話說,這也叫體驗人生,為的是之後更好地完成任務。
只是顧黎平日裡要忙的事多,雖然有了身份,實際上也並不怎麼在這副軀體裡待。更多時候,這身體中,不過是一個獨立執行的資料系統。
那一天是個例外,他難得有了休假,坐在後座,車子匆匆從大道拐入。他瞧見拐角處有幾個孩子,像是要做什麼壞事,聚在一起晃盪。
顧黎這個名字,從小到大都是家長嘴裡頭唸叨的好學生的典範,院子裡的孩子都怕他,瞧見是他簡直是老鼠見了貓,頓時像鳥獸一樣一鬨而散。
前座司機說:“又是趙家那幾個,肯定是又堵人了。”
顧黎眉心微微一蹙。
司機是跟顧家久了的人,對這別墅區的情況也都瞭解,隨口說:“趙少聽說脾氣不太好,學校裡頭也打過幾回人。看這架勢,說不定在這兒也欺負別人呢。”
後座的人沒接話,司機也不意外,這時候的顧黎尚且才二十出頭,可已經相當有上位者的威嚴了。司機在顧家時間挺長,也算是見多識廣,可在顧黎面前,卻總莫名覺得壓制,說不出什麼話來。
方才那兩句,是這一週他和顧黎說的唯二兩句了。
他往前開了點,即將到達顧家大院,卻忽然哎了一聲。顧黎把眼睛抬起,聽見他說:“顧少,這邊居然還有一個。”
顧黎頓了頓,朝窗外看去,果然看見窗外還蹲著一個。
那是個要更瘦小一點的小孩。他看起來已經十幾歲,但不知是因為瘦還是因為臉小,縮在樹影裡時,幾乎讓人看不見。從顧黎的角度瞧去,能看見他白生生的臉,輪廓不太像個男孩子,倒有股子豔麗的意味。
司機車速放慢了點,瞧見顧黎像是對這孩子感興趣,便解釋:“這應該是杜家的繼子。”
出乎意料,後座的人居然給了他迴應,“嗯?”
司機忍不住一怔。待緩過神,忙與他解釋:“杜總剛剛娶了新太太。這應該是新太太帶過來的兒子,我當初瞧見過這位新的杜太太,和這位像是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
他忍不住又嘖嘖了兩聲,都是美人。
只可惜這美,不一定都是好事。
富二代們的圈子界限清楚的很,在一處玩的,也都是富家子弟,暴發戶不怎麼入得了他們的眼。
他們和杜家繼子,天生就不是一個圈、一條水平線上的。
又怎麼會有什麼好臉色。
顧黎聽著這些,眼睛也朝著那處一瞥。少年濃密的眼睫垂下來,悶聲不響地縮在角落裡卷褲腿,沒什麼表情。
他將目光移開了。
那是杜雲停加入杜家的第一年,那一年,他十二歲。
十二歲的杜雲停沒什麼怕的。他不怕被說,也不怕被罵,他練出了一雙只能聽見想聽的話的耳朵,練出了兩條能遠遠奔跑的腿。街坊鄰居都說,他不是什麼好孩子,小小年紀就會砸別人家窗戶。
卻沒人說他為什麼要砸。杜雲停放學回家,清清楚楚聽見了他們嘴裡說著的都是什麼。
“真是可憐喲,老杜走了才幾年……”
“就說長成那樣的靠不住——這可就傍大款去了,回頭老杜孩子怎麼辦?那可是顆獨苗苗,有了後媽就有後爸——”
“靠著一張臉……”
杜雲停揹著書包,悶聲不響從他們中間穿過。幾個碎嘴的街坊大媽分明看見他了,聲音沒往下降,反而說的更大聲了些。
她們拉住他,問:“你就要有後爸了,高不高興?”
杜雲停就低著頭,並不吭聲。那些人還沒放過他,仍然追著問:“你媽帶你住大房子——”
杜雲停笑了,他把眼睛抬起來,挺漂亮的一雙眼直直看著面前女人,說:“劉嬸,你別急,我知道你以後肯定也想帶你小孩住大房子。”
大媽臉色都變了,手鬆開,斥責道:“胡說什麼呢!你這孩子……”
杜雲停從他們中走過去,往前走了很遠,才回頭看了看。
半夜,他站在樓下,拿著兩三塊磚頭,放在手中掂了掂。
他微微眯起眼,朝著其中一家的玻璃猛地砸去。
哐噹一聲響,緊接著是大媽驚慌失措的聲音:“幹嘛的?幹嘛的——怎麼回事?”
燈還沒亮起來,杜雲停已經躲到樓道里去了。他心中前所未有的痛快,站在漆黑的樓道里頭,微微地笑起來,一抬頭,卻發現蘇荷就站在上頭。
他媽舉著個紅色的手電筒,長髮攏在一邊肩膀上,靜靜地看他。
杜雲停還以為自己要挨訓,但蘇荷只是叫他上去,“晚上冷,凍著了。”
再有人說閒話時,蘇荷就親自上了門,客客氣氣與人商量:“您要是這麼看不慣,就先借我們一點錢,我要養孩子,給老杜家保一顆獨苗。”
被借錢的大媽臉都綠了,門關的一個比一個快。蘇荷挨個兒敲過去,自那之後,再沒人敢當著杜雲停的面說什麼了。
她們只是嚼嚼舌根,還不想真將自己的錢搭進去。
後來杜雲停就不需要去砸玻璃了。杜林要臉,哪怕不怎麼看重這繼子,表面功夫總得做的過去。杜雲停開始吃穿不愁,他上了更好的學校,有了許多之前想也不敢想的東西。
也就是在這一年,他找到了自己的避風港。
不是杜林。
是顧黎。
顧先生。
光是念著這三個字,杜雲停就安了心。
他經常出現在顧家的這個角落裡,起初還擔心被人發現,後來意識到這角落偏僻,並不會有人找到這兒,便也放下了心。他常常在這兒坐著,一坐便是大半天,有時候揪揪草葉,發著呆,又或是將自己的耳朵貼在牆上,猜測著牆另一面的男人都在做些什麼。
……會在幹什麼呢?
杜雲停想,一定是坐在書桌前,沉穩地握著筆的。
杜雲停極嚮往那樣的人。他早早地沒了父親,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帶給他半點安全感。蘇荷自己尚且是柔弱無助的,杜雲停不得不學著強硬起來,幫著她遮風擋雨,自然不可能從她身上得到安全感。
杜林這個便宜爹更不可能,杜雲停心中清楚的很,沒了蘇荷,他在這便宜爹眼裡,甚至不如一根稻草。
唯有顧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