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爬起來,出了一身汗,渾身脫力,他盯著黏糊糊的背心看了會兒,下床去洗澡。
剛拐進洗漱間,餘光就瞥到了沙發邊上有一雙藍色拖鞋。
原行聲腳步頓住,走過去看。
沈棠貓在角落裡,腦袋歪倒在沙發上,整個人蜷縮起來,閉著眼睛,嘴巴還微微張著,倒是睡得挺香,輪廓被細碎的陽光照出一個安然柔和的剪影,原行聲輕手輕腳的挪到他身邊,對方毫無知覺,依舊睡得天人不知。
原行聲掃到他眼睛下面的黑色陰影,大概是好幾天都沒睡過好覺了。
從見面到現在,難得看到卸下防備,跟小時候一樣柔軟可愛的沈棠,原行聲心裡湧上一陣微妙的心悸。
他笑笑,轉身將空調調高了幾度。
原行聲洗了一通舒服的澡,嗓子裡堵著的感覺好多了,但還是有些咳嗽,他擦著頭髮,推門的時候放輕了腳步,結果沈棠已經醒了。
他在廚房裡搗鼓著,香味竄進了原行聲的鼻子裡,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沈棠聞聲一瞥,撣撣圍裙將粥盛起來。
對方不說話,原行聲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他倆現在莫名墜入了一種“談過去顯得矯情,聊現在又很生疏”的狀態,在短短數天內,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在世事難料和命運捉人的雙重催化下,這樣的發展又似乎過分自然,總之,原行聲現在挺茫然的。
沈棠自顧自端起碗,摘了圍裙走到客廳,原行聲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地上映出兩道修長的影子,原行聲撈起茶几上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他是真渴了,喝得比較狂野,水流下來,沾溼了下頜和背心,原行聲扯了扯衣領,隨意一抹,將空瓶拋到垃圾桶裡。
轉身就看見沈棠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原行聲皺了皺眉,就聽見對方說,“你平常在家也這樣嗎?”
“怎樣?”原行聲抱著手臂看向他。
“這麼……”沈棠搜腸刮肚了一陣,最終將放蕩不羈這四個字吞下去,改了口,“隨便。”
原行聲有點想笑,“隨便?我隨不隨便你不知道嗎?我哪個夏天不穿成這樣?”
話一出口,原行聲就有些後悔,他看見沈棠眉目陰鬱了幾分,捧著碗不吭聲了。
那模樣頗有幾分委屈。
原行聲萬般無奈,見沈棠並沒有要開腔的意思,於是轉身去廚房也舀了一碗粥,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一開頻道,就是沈棠接受採訪的新聞,他穿著黑色西裝,遊刃有餘的跟記者周旋,不怎麼笑,稍一瞥眼,就有種威懾四方的氣勢,跟眼前這個捧著小狗碗,蹙眉盯著他看的人完全不是同個畫風的。
沈棠說,“你為什麼不過來跟我坐。”
原行聲舀了一口粥進嘴裡,“我以為你看著我心煩。”
沉默了一會兒,沈棠將手握成虛拳,輕聲道,“我沒有。”
“沒有你陰陽怪氣什麼?”原行聲捧著碗坐到他對面,“算了,吃完趕緊回去,等會兒梁總要來找你了。”
“梁錚一早回去了。”沈棠低頭說。
原行聲嗯了一聲,“那你怎麼不跟他一起回去?”
沈棠疑惑的皺眉,“我為什麼要跟他一起回去?”
原行聲想了想,點頭道,“是,年輕人嘛,要給彼此一點空間。”
他將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了,“這粥味道怪怪的。”
沈棠像是陷入了一段歷史悠久的回憶中,埋著頭,手在桌子上撓了兩下,抬頭看著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落寞,“我離開你以後就再也沒做過飯。”
“哦,”原行聲喃喃道,“那很久了,怪不得沒以前好吃。”
倆人又同時沉默了,原行聲這會兒才感覺到自己病壓根沒好全,聽見沈棠剛才的話,鬧心得很,恨不得想剖膛破肚,給自己快起毛球的心順順毛。
“小棠。”原行聲不知道該怎麼說,叫他小名帶著些許試探,如果沈棠能消除面對他的彆扭勁兒,那他也不需要再變著法兒小心翼翼的跟他相處,但凡他倆還這麼隔閡,原行聲就覺得心不順氣不暢,非常難受。
見對方沒反應,原行聲又喊了他一句,“小棠?”
沈棠猛地站起來,傾身向原行聲那裡靠,突如其來的近距離,原行聲嘴裡還叼著勺子,對面的陽光就被巨大的陰影擋住了。
“你太過分了。”沈棠說。
原行聲把筷子放下,推了推他說,“從昨天到現在,你一秒鐘好臉色都沒給我看過,小棠,我好歹也做了五年你爸爸,哪怕最後結局不太圓滿,你平心而論,我虧待過你嗎?我怎麼著你了嗎?你……”
沈棠走到他面前,眼神垂下來,黯然而深邃,“我說過,我不要當你兒子,以前不想,現在更不想。”
原行聲覺得莫名其妙,沈棠身上充滿了矛盾的敵意,他能猜到其中的八分,但剩下的他是真搞不明白。
原行聲作勢要掏煙,沈棠一下抽走了。
“還咳嗽,不能抽。”
原行聲說,“你這都要管?”
沈棠沒說話,較勁似的迎上原行聲挑釁的目光,他將煙盒塞進自己口袋,就這麼看著他,也不挪窩。
他們現在的距離實在太過靠近,原行聲稍微動一下,就能碰到他手臂,他也不甘示弱的瞥回去,空氣中莫名有種曖昧的氣氛在翻滾。
其實兩個男人互瞪真的太幼稚,沈棠眼珠子又大又黑,盯著人看,極具壓迫感的同時還有點兒溼漉漉的可憐勁。
原行聲無奈認栽,不就一包煙嘛,算了。
他率先移開目光,回頭沈棠還固執的站在那兒。
“我去健身房,你……想喝什麼想吃什麼找小李。”
沈棠說,“你還有點燒,不能去。”
原行聲恨不得當場給他蹦個床,燒個屁啊,他現在能撂倒十幾個不重樣的。
僵持了幾秒鐘,“別出去,待這兒,陪陪我。”沈棠啞聲道,眼睛裡閃著明明滅滅的光。
其實大招只要這麼一個就夠了,早知道對方最後來這麼一句,原行聲想,他就不必徒勞掙扎,反正沈棠依舊是那個隨便一撒嬌就能擺平他的沈棠。
電視裡還在放他剛才的採訪,對方表情自始至終都沒變過,客套的笑容讓原行聲覺得不舒服。
反觀坐在沙發另一側的沈棠,偷偷眯縫著眼,在原行聲看過來的時候又轉臉闔上,唇角揚起的弧度慢慢被他扯平。
這小孩兒從小就心思重,且變臉的尺度拿捏得十分得當自如,原行聲有時候實在摸不透他心裡的想法。
不過跟電視上比,他還是覺得面前這個把自己偽裝得特別好,卻依舊能讓他窺見舊時眉目的沈棠要可愛得多。
最後他壓根連大門都沒出去過,沈棠跟保安似的在門口蹲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