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的鏡頭中再現。這裡也有嚴小刀少年時代的一些回憶。
這個地方,與市中心新建商圈之間呈現出一道斷代層, 涇渭分明,為那些懷念舊式風情的老傢伙們提供了最後一處逍遙避世的桃源。
這大約也是戚寶山的最後一處避世之所吧?
難怪乾爹會逗留在這種地方……嚴小刀心想。
茶樓門口迎客的老師傅,掀開門簾子, 招呼客人的方式氣韻盎然、聲如洪鐘,穿透力直上三層天井。這老師傅約摸也覺著來人眼熟, 僅憑西裝革履與器宇不凡的風度就判斷嚴小刀有身份,但記不清姓氏。
嚴小刀與周圍人淡淡地招呼, 低聲詢問茶樓經理:“戚爺在吧?”
經理客氣地點頭哈腰:“在,在!二樓東面16號包廂雅座,嚴老闆您請!”
……
茶樓舞臺的正中,正演繹著金戈鐵馬與大江東去,穿長袍馬褂的評書演員將驚堂木一拍, 指間摺扇“嘩啦啦”一抖,嬉笑怒罵妙語連珠,讓臺下喝著蓋碗茶、嗑著瓜子的老傢伙聽得津津有味。
嚴小刀拿了一罐白毫銀針,從服務生手中截留了一壺熱水。
包間內,戚寶山就坐在一方麻將桌的上首位置,微抬眼皮恰好與嚴小刀的目光對個正著。嚴小刀不卑不亢地點頭, 無聲地問候:乾爹,別來無恙。
確切地說,一別並非無恙,戚爺明顯見老。
數月沒見,戚寶山即便平時很懂得細緻保養,鬍子颳得乾淨,也蓋不住日漸衰老和疲憊。下巴上鬍子颳得越乾淨,越暴露出唇邊法令紋上的千溝萬壑。那些紋路乾澀而滄桑。乾兒子都跟仇人的兒子跑了,戚爺這心裡沒個體貼人兒滋潤啊!
或許就是心理作用,嚴小刀甚至覺著他乾爹鼻樑上一副金絲眼鏡都不如往日潔淨透亮,鏡片好像沒擦乾淨,這人唯獨眼神仍然精明敞亮,瞳仁灼灼發光。
一桌麻將你來我往廝殺正酣,骨牌不斷髮出清脆的響聲。嚴小刀不做聲地為戚爺泡茶、端水,沉眉斂目神情恭敬。他同時給在座的其他三位老闆斟上蓋碗茶,這是在外人面前幫戚爺長臉,察言觀色和辦事的規矩嚴小刀還是懂的。
“哎呦,客氣啦,小嚴老闆!”一位牌友以生意場上阿諛奉承的口吻順嘴誇道,“還是咱們戚爺麾下的小嚴老闆辦事周道,戚爺平日調/教有方啊!”
戚寶山垂眼哼了一聲,不誇也不損,情緒深藏不露,這時伸手一抓就吃掉了那張牌。另一位牌友驚呼:“嘖,瞧瞧,你這寶貝乾兒子一來,你的‘聚寶盆’就來了,財源滾滾啊,這就要開始上手贏老哥們的錢了!”
戚寶山一指身旁位置,招呼他的“聚寶盆”嚴小刀坐他身邊兒。
幹父子之間,無論暗中經歷過多少風浪和齟齬,外人面前仍然維持父子間恩深情重的義氣。戚寶山一抬手,嚴小刀即心領神會,二人默契不必言說,往昔的矛盾絕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這也是生意場上家族企業的抱團作風。別說是戚爺與小刀這樣的關係,趙綺鳳豔名遠播給她老公狂戴綠帽子,簡大老闆還能跟那娘們兒扮演一對恩愛夫妻呢!這些人演技早已爐火純青。
一泡茶喝光了換第二泡,其中一位牌友很有眼色地起身,將位子讓給小刀。
嚴小刀剛坐下,戚寶山撩他一眼,話裡有話:“小嚴老闆,老夫得倚仗你對我手下留情。”
嚴小刀欠身道:“乾爹這哪裡話?”
嚴小刀一路體貼順意地專門給他乾爹喂牌,另外兩位牌友拍案大呼小叫“這牌沒法打了您二位是心有靈犀父子連心啊!”
算計牌局是很累的,絞盡腦汁故意幫別人喂牌,可不比自己想方設法和牌更容易。嚴小刀腦筋轉得飛快,面對他乾爹是內心五味雜陳,一臉欲說還休。
戚寶山但凡有嚴小刀在身側助陣,立時如虎添翼,在麻將桌上雄風大振,方才還是百無聊賴死水一潭的出牌風格,這時開始四面出擊勢不可擋,迅速贏下一圈。
戚寶山最後一局贏的是“七小對”。
七個對子,一共湊成十四張,推倒和牌。乾兒子想幫忙這回都沒幫上,戚爺全靠手氣自摸出這十四張,也是絕了。
那幾位牌友是經常跟戚爺在茶樓湊趣的“牌簍子”,互相十分了解打牌的底細,由衷地感嘆:“戚寶山你這老小子,你就最擅長跟我們玩兒什麼七小對,真他媽煩!”
“以後咱們幾人打牌立一條規矩,不准他再和對子。一和就和這麼大的,一局贏走老子八千塊!”
“戚寶山,怪不得你老小子年輕時候有個綽號,你叫什麼來著?‘戚對對’?‘七對對’?說的就是你麼!”
“……”
包廂內談笑風生,相互吹捧的和諧之風讓空氣中流出一股讓人膩歪的黏性,感官都變得遲鈍。嘈雜的話語聲在嚴小刀的耳畔漸行漸遠,他的意識慢慢淡出、疏離,眼前有一團光圈閃現……
戚爺也算一位麻壇高手,年紀大了愈發老謀深算,很會摸牌打牌,以至於嚴小刀這一手很能唬人的牌技,都是跟他乾爹學的!
因此,嚴小刀一直知道,只是沒有對薛隊長和淩河講出實話。戚寶山走到哪兒都會結交幾個牌友。這人平日的愛好除了綢布褂、黑布鞋、古玩器皿,以及下廚做幾味小菜,再就是離不開這張麻將桌,從牌桌上得來一個綽號,“戚對對”。
幾位牌友瞧出戚寶山和嚴小刀神色凝重各懷心事,打完最後一圈告辭了。
評書藝人撤了,舞臺正中傳來“咿咿呀呀”的軟糯唱腔。戚寶山不等嚴小刀開口進入正題,“嘩啦”撤開椅子,帶著一股氣性:“唱得什麼玩意兒!走,咱爺倆給他們亮個相唱一個!”
戚寶山是這棟茶樓的大客戶,平時開銷和納捐不少,直接帶著嚴小刀大搖大擺進後臺了,這才是真正的VIP待遇。
後臺是劇團化妝更衣的地方,人來人往。戚寶山今天饒有興致,坐在鏡子前面,把頭髮向後梳起,用油彩給自己畫了一副鬚生的妝容。臉上是油白,眼皮和眉心部位用油紅調出胭脂的暈染感。戚寶山是個瘦長臉,畫出來竟然挺俊。
戚寶山把三綹髯口掛上,像模像樣,抬手一招呼:“小刀你來,你化一個趙雲的妝給我瞧瞧!咱爺倆可以唱一出《長坂坡》了。”
嚴小刀一頭黑線:“我哪會!”
戚寶山說:“你怎麼不會?以前小時候不是化過趙雲?我教給你的。”
嚴小刀赧顏自嘲道:“我化得不好看,學藝不精。”
戚寶山說:“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