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以為他已經睡著、就要結束通話電話時,他說道:“你下來。”
我飛奔過夜晚微涼的小徑,氣喘吁吁地跑出大門,雙手撐在膝蓋上邊喘氣邊東張西望。我看見了德拉科,他終於沒有再穿著他的黑風衣了,而是換上了一件米色格子條紋的襯衫,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頭固執地望著他。他吸了吸鼻子,靠近了一步,張開手抱住了我。
我覺得我像是撞進了一塊冰涼又柔軟的玉石中。他的手臂很有力,緊緊地環著我的腰。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香味,像是玉石的冰冷而堅硬的芳香,我靠在他的胸口便被這股若隱若現的幽香包圍著。
他很縱容我,我的腦子裡不知為何浮現了這個念頭,他也很能包容我的壞脾氣。
夜晚與擁抱總是很相宜的,也適合某些不知來由的情緒的滋生。我不禁在想,這時候是不是我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他都會答應?我抬起頭,他的側臉鋒利得像刀,睫毛遮著灰藍的眼,嘴唇微微抿著。
他看起來像是在掙扎和反抗,明明這只是一個擁抱。擁抱使他感到厭煩,是嗎?我的內心升起了一個惡意的念頭,那麼如果是一個吻呢?如果我提出要一個吻,他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非常傻,我當然沒有問。但這讓我開始思考是不是我的神經過於緊繃才會讓我產生這種不正常的念頭。我為什麼會想要吻我的治療師?他是男人,而且肯定有家室。我簡直是瘋了。
但我又在想,如果他聽到了這個要求會怎麼做?他肯定面對過無數個病人,也許會有那麼幾個女病人受他吸引,提出這樣的要求,那麼他會同意嗎?
哦,這也是個傻問題。還是讓它爛在心裡吧。
他最終鬆開了我,後退了一步。
“以後晚上出來的時候多穿一點。”他說道。
“我會的。所以你不同意我住院,是嗎?”
德拉科露出了一個有些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是的,我不希望。”
“你是怕我住院了就得分給別的治療師,不能繼續從我身上獲得資料了,對嗎?”
“當然不是,我希望你能好起來。”德拉科的表情看起來更矛盾了,他的眉毛緊緊糾結在一起,“但是住院不適合你。你不會想一直被關在那裡,很多魔咒傷害科的病人一生都呆在那兒,那裡的氣氛很絕望,你會發狂的。”
“可你說過我會好起來的。”我咬著下唇,“我能出去的,不是嗎?”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波特。”
“然後用這些去寫你的科研課題?”
“不,我是真心想幫助你,”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幾乎有些哀求了,“相信我,波特,我真的——”
“你喜歡我。”我打斷了他。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搖了搖頭。
“不,你的意思是……”
“你總是過來見我,這幾天我們每天都有見面。”我觀察著他的表情,我知道我的話毫無道理,他只是出於治療師的本職要求才會這麼做,但我就是想逼問他——我可能是出問題了,我想看到他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折磨的樣子。
“不,波特,”他笑了一下,“不是這樣的。”
“你喜歡我,你在這附近轉悠了很久就是為了找我。”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沒有理會他變得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我抬起頭看著他,“你會吻我嗎?”
“不,聽著,波特,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的辯解非常無力,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甚至不太明白我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這簡直瘋狂。
“我想我還是需要住院。”我最後這樣說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會想別的辦法。”
我很高興地看見德拉科握緊了拳頭,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要崩潰了。
“我很理解你的痛苦,波特,我也說過如果你對我不滿意可以隨時拒絕我。”他按了按眉心,“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我看著他倍受折磨的表情,我的心中還是充滿了惡意。
“我不知道,”我說道,“我明天再告訴你。”
說完後我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後院。
明天?明天我就把這一切都忘了。我可以想象他今晚會有多糾結。但也許他也沒什麼好糾結的,可能還會為擺脫了一個可惡的病人感到高興。
我惡意的快樂很快又冷卻下來。那種窒息的厭惡感再次吞沒了我。
第五日
第五日 6月9日天氣:晴,有夜雨
今天醒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把小鑰匙。不知為何,我知道它是開啟倉庫後門的鑰匙。我將它放進了床頭櫃裡的一隻小盒子裡。
我從床底找到了一隻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本子。它用橡皮筋綁著,我拆開了它,開始對著窗外的光閱讀。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知道我這幾天過的有多痛苦,也許在這之前的每天都是這樣的,只是第二天醒來我就忘記了一切,然後迎接新的痛苦。
我撫摸著上面的字跡,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咀嚼。我的記憶又凌亂又破碎,雖然在之前的日子裡我已經記起了許多,但它們並沒有一個完整的順序,我的大腦裡還是一團亂麻。
但我還記得一些事。今天醒來我的記憶停留在何處?我記得我在霍格沃茨上學,我在魔藥課上被斯內普罵了一頓……對,就是這兒。斯內普。
我的內心浮起了一種複雜的情感。非常複雜,有怨恨、震驚、內疚……太多了,還有一些根本辨認不清的東西。我想起了他那張陰沉的臉,蒼白的兩頰,油膩膩的黑髮,蝙蝠似的身影,他說話的語氣總是陰惻惻的、夾槍帶棒的……
他是我最討厭的老師之一,我從沒在他的課上拿過好成績,還要時時刻刻忍受他的嘲諷。而他對斯萊特林的偏心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一直很困惑鄧布利多為什麼會讓他繼續教導我們,我始終對他充滿了懷疑,直到最後一刻——
我的記憶卡住了。
我為什麼會懷疑他,又是為什麼原諒了他?我想不起來。我意識到了我記憶中的一個黑洞,所有破碎的記憶都無法彙集的原因所在。
我有一塊難以彌補的記憶空缺。所有的記憶從那一個點開始分裂,變成了在海上漂浮的碎冰山;而我在海中漂浮,時不時停留在這一座冰山上,時不時又去往另一邊,卻始終無法將它們拼合。
我想不起我對斯內普情感最複雜的那個部分,想不起小天狼星死亡的真正原因,也想不起在鄧布利多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冥冥中感覺到這一切有一個共同的始終。它摧毀了所有人,即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那痕跡卻依然存在,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