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進水底 魚一樣地呼吸 吐出帶血的氣泡 當陽光穿透海域的時候 把孤獨寫上受傷的鱗片 這是當年我失戀的時候,在無可排解的鬱悶中,寫下的一首詩。一位在《詩刊》社當編輯的朋友看了,鼓勵我說,你可以寫詩。但從那之後,我什麼也沒寫出來。據說寫詩要具備三要素,一是活著,二是清醒著,三是痛苦著。 我無疑還活著,但是否清醒,是否痛苦,卻不得而知。 厚厚的窗簾隔斷了外面的光線,也隔斷了外面紛擾的世界。我喝著清香微苦的鳳凰單樅,蜷在沙發裡心不在焉地看《動物世界》。 冰柳回到這座城市的訊息令我不安,早已淡忘的往事又不知不覺地映現眼前。我幾次想跑去看看做了女老闆的昔日情人,想象著她風采不減當年,仍然對我一往情深,想象她如果想舊夢重溫我該怎麼辦。但另一個聲音卻總在嘲笑我,還魂的鬼是醜陋的。這是《牛虻》裡的一句名言。《牛虻》是我中學時代最喜歡的小說之一,它對我人生的初級階段起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儘管我不夠堅強,但我永遠熱愛牛虻。 我終究不是那種能抽刀斷水的男人,我最終還是按浪人老K給我的地址,找到冰柳開的那家美容店。 小店的門臉不大,裝潢得很特別,淺灰色文化石砌起的圍牆看上去很時尚。深褐色的牌匾上有三個凸出的隸書大字——綠蘿茵。牌匾的四周,裝飾著翠枝垂蔓的常青藤,落地玻璃門窗裡,蘋果綠的紗簾顯得很輕柔。 我在門前徘徊了很久,沒勇氣敲門。正猶豫著,從裡邊傳出一男一女的笑聲。我猜想那個女的一定是冰柳,可那男人是誰?是她的美國老公,還是她的新男友? 我想掉頭離去,門開了,走出兩個人,冰柳身邊的男人竟是浪人老K。 “真湊巧,冰柳剛才還在說你,你就來了!”浪人老K走了過來,朝我做了個鬼臉。 冰柳在店前的臺階上停住腳步,朝我招了招手說:“你好。”聲音好像很熱情又很冷。 綠色的霓虹燈下,冰柳顯得比從前瘦了一點,整個的形態也沒有從前那樣挺拔。她緩緩地走下臺階,目光像是在看我,卻從我的身上越過去,落在遠遠的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你來得正好,老同學難得一聚,找個小飯館吃飯去,就算是給冰柳接風,怎麼樣?”浪人老K問我。 “就去重慶火鍋城吧,我請客。”冰柳已經走到我們跟前,朝我莞爾一笑,笑得倒也自然。“等我一會兒,我回去加件外衣。”她說著又折回店裡去。 “你總算來了,還算是有情有義。”浪人老K一臉的壞笑。 “你來看她,為什麼不約上我?”我說。 浪人老K皺起鼻子,吸了吸說:“什麼味?” 我也認真地聞了聞:“沒聞見。” 浪人老K大笑起來說:“幾年不見,你怎麼變成老西子了,一身的老陳醋味兒。” “去你的吧。”我順手打了他一巴掌。 冰柳穿了一件淺橙色的呢上衣,圍了一條淺米黃的圍巾,從店裡走了出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我跟顏澍說,打保齡球太累,洗桑拿太貴,找三陪付不起小費,吃吃火鍋還算實惠。” 冰柳笑了起來說:“你往後千萬別再去歌廳唱歌了,這才幾天哪,都快變成痞子了。” 浪人老K說:“痞子有什麼不好?你知不知道?痞並不是貶義詞,它代表平民化傾向。顏澍你說是不是?” “行了,別貧了,快走吧。”冰柳說著,領著我們朝不遠處的停車場走去,她遠遠地按了一下鑰匙,一輛白色的風神藍鳥立即亮起了尾燈,發出清脆的叫聲。 火鍋城裡賓客如雲。 紅白兩色的鴛鴦火鍋裡,熱湯滾滾。 我夾了一箸子毛肚,放進浮著紅油的這半邊,對冰柳說:“你不吃辣椒,那半邊是你的。” 浪人老K給大家倒上啤酒,一本正經地建議:“喂,是不是再給你們點一盤夫妻肺片?” 冰柳看了看我,對浪人老K笑笑說:“好呀,不過這麼一來,你就得出局了。” 浪人老K故意瞪大眼睛,怪聲怪氣地說:“哈,變著法兒地轟我走?一點面子都不給呀?” 冰柳說:“別開玩笑了,說點正經的,昨天我給老家長打了個長途,她讓我問你們好。” 老家長是我們醫學院的同學梁文媛,她在班上年齡最大,天生喜歡助人為樂,特別愛多管閒事,因此贏得了老家長的美譽。 “她現在怎麼樣?”我問。 “她還在廣州,做急診科大夫,有個女兒三歲多了,丈夫是部隊的軍醫。” 浪人老K把一大把豆苗放進火鍋說:“哦,好呀,那她現在算是軍嫂,還是算軍媽?” 冰柳一下子把酒噴了出來,指著浪人老K說:“你這張嘴還是這麼損,小心將來下割舌地獄。” “我舅舅的同學也在廣州,聽說那邊正在鬧非典型肺炎,來勢挺兇的。” “噢,對了,老家長也說這件事了,說最近的病人一撥接一撥的,高燒、咳嗽,死亡率挺高,還傳染。她們急診室的大夫和護士已經有不少人中招兒了,真要是流傳開來,挺可怕的。”冰柳有點憂心地說。 浪人老K不以為然地搖著頭:“又不是天花、鼠疫和霍亂,有什麼可怕?如今醫學這麼發達,連人類基因的框架結構都破解出來了,肺炎算什麼?小菜一碟,不在話下!” 冰柳瞪了他一眼說:“你當然不怕,反正你現在也不當醫生了。” 浪人老K長長地“啊”了一聲說:“顏澍你看看,人家一聽傳染病,馬上就替你擔起心來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感動?” 我站起來舉著酒杯說:“老K,你再犯規,我可要舉紅牌了,罰了這杯酒!” 浪人老K笑著喝了酒說:“在下不敢了,二比一,打不過你們,從現在起,一定老老實實,絕不亂說亂動了。” “老K,你怎麼越來越嘴尖皮厚,顏澍,接著罰他!”冰柳笑著說。 老K又乖乖地喝了一杯,席間的氣氛一直熱烘烘,可冰柳的眼睛卻儘量不看我,讓我又尷尬又失落。 酒差不多喝完的時候,浪人老K說他約了人商量下星期演唱會的事,要先走一步。其實我明白他是有意先出局,好讓我和冰柳單獨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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