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著牢騷,“牢裡待久了,都看不出別人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施言奇怪道:“數字?”
齊偉沒好氣的隨手比劃了幾個,譬如“1”字下面多了一橫勾,“2”字中間若隱若現有一個點,“6”的下半個圓形是實心,他生氣道:“用這種小學沒畢業的數字糊弄人,還說若他出事,轉告此人便可——我看他抱著的就是嘲弄我們的心態!”
掩在眼鏡後的眸子微微一動,施言輕笑道:“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也莫生氣了,他若是知道識好歹,也不會淪落到被判死刑,進入狙擊計劃的地步,對不對?”他邊岔開話題,邊隨手撥開了記錄遊酒資料的晶片電腦,“飯菜要涼了,我們先去用飯吧。”
就在那狀若不經意的隨意一瞟裡,施言已經把當時印在男人眼底的那一行古怪寫法的阿拉伯數字記入腦海。他本就有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那行數字又如此特殊,很快便牢牢記在心底。
用過飯,同齊偉簡單的打過招呼,目送他像老鷹提溜小雞一般氣勢洶洶去找遊酒他們幾個進行下午的訓練,施言自己慢慢往二樓實驗室踱了回去。
他思索著,自己在何處見過這種奇異的數字書寫方式。
在尋常人看來,這種寫法酷似小孩胡亂塗鴉,最多覺得這樣寫的人目中無人,桀驁不馴。
以遊酒這幾日在基地的表現情況來看,他對軍方人員假惺惺給予的“善意”表示不屑,也確實很有可能透過這種方式來嘲諷或宣洩情緒。換做施言,若是他從來沒有在某個地方,看到過這種寫法的話,他會跟齊偉同樣,對遊酒的做法抱以一模一樣的觀感。
只是他確實,曾經在某個人的記事薄上,看到過這種鬼畫符一樣的數字排列方式。
施言進了自己那間較小的實驗室,越過密密麻麻擺放的儀器和各種試管架,到一臺外觀看起來很像掌上電腦的儀器前坐下。
那儀器是鑲嵌在牆壁上,卻又看不出一絲一毫鑲嵌的痕跡,彷彿與磚做的牆壁融為一體,或乾脆就是從牆壁中生長出來的一樣。平素遠遠看去,它幾要同白磚牆混為一色,難以察覺它的存在;只有當施言靠近的時候,這臺儀器才像從冬眠中甦醒一般,緩緩的亮起了光芒。
儀器啟動後,施言在它螢幕上按下了幾個鍵,它便慢慢的發出了極其輕微的嘰嘰聲,好像剛出殼的雛鳥啾鳴。
教授拿過一張紙片,隨手把方才看見的數字抄錄出來,耐心的等著儀器另一端的聲響。
那陣雛鳥啾鳴聲持續了很長時間,約摸有一頓飯的功夫。
似乎那端並沒有誰人在等著。
施言也不著急,他仍然把玩著那張紙片,身子倚在靠椅上不挪動。
又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那堅持不懈的雛鳥啾鳴聲終於小了下去。
從儀器裡傳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彷彿剛剛睡醒的男人的聲音,隨著他聲音的響起,螢幕上也切換出了一個應是臥室房間的畫面,高高的雪色流蘇從雕花大床上傾瀉下來,柔軟的被褥和蓬鬆的枕頭胡亂的疊在床上,一旁的壁爐裡燃燒著旺盛的火苗。臥室富麗堂皇的地毯上還散落著好些書本,書本旁邊幾杯流光溢彩的紅色葡萄酒立在托盤上。
“……你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嚴重到必須直接聯絡到我臥房裡來?”
那男人問著,人卻並沒有出現在畫面中。
施言把玩著紙片,笑吟吟的道:“其實,我特意打來,是為了感謝謐總不殺之恩,這次基地出了這麼大的安全漏洞,竟然沒有追責到我頭上。”
男人哦了一聲,沒什麼誠意的口吻,聲調依然是懶洋洋的,甚至還有些隱隱的不耐。
“不關我的事,對你處罰與否的決定,是老爹他們直接做出的,你感謝錯了人。”
“那麼,就只好拜託謐總,替我向令尊表達感激涕零之意了,施言無以為報,唯有肝腦塗地,竭盡寸心——”
“得了得了,”不等施言唱作俱佳的把臺詞演完,那聲音快快的打斷了他,一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模樣,“施大教授,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什麼正事,爽快些說了吧,我聽還不成嗎?”
施言便笑吟吟的把紙片遞到儀器的影片錄入口前,道:“確實有一個不解之謎,想請教一下博學多才的謐總。”
男人原本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遠,就像和通話儀器之間遠遠的隔著一座牆一般;施言將紙片遞到儀器前,那頭忽然靜了一靜。
一陣衣服窸窣聲傳來,緊接著,男人的身形樣貌出現在螢幕上。
這是一個年歲同施言差不了多少的年輕男人,他披著一件浴袍,從浴袍寬大的領口還能望見形狀姣好的鎖骨和一片雪膩的肌膚;長長的黑髮瀑布般一直垂到腰後,又青又亮,顯是保養得極其用心。五官端正俊逸,狹長的眸子總有那麼一點含情帶笑看人的味道,薄薄的右耳垂上墜著一顆紅寶石耳釘,又把人無端襯出一些妖冶風情的感覺。
他那副慵懶無謂的腔調,在看見施言手中那張紙片,嚴格意義上來說那行數字的時候,陡然改變了。
眼眸微微睜大,面上飛快掠過一抹緊張:“你從哪裡得來的?這行字?”
施言不等他再細看,就將那紙片收回手中,問他:“謐總認得上面寫的什麼?”
那被他稱作謐總的男人,眼神像被牽引了般,順著他的動作,狠狠盯著他手心,嘎聲道:“寫這個的人,現在在哪裡?施言,你對他做了什麼?”
“施言”啊。年輕的教授心裡默默想,跟皇甫謐認識這麼多年,他對他一向生疏客套,不遠不近,像這般連名帶姓呼喚他倒是破天荒頭一遭,看來確實是知情人。
施言笑道:“謐總覺得呢?”
他越是急躁,他便越是不將底細透露,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面的皇甫謐。
一陣短暫的僵持過後,皇甫謐重重的哼了一聲,笑得有些冷:“是我關心則亂了,施大教授會拿這行字來問我,說明你也有不能洞察的事情……”他背過身去,手指本能的撫摸上右耳垂的紅寶石耳釘。
即使隔著螢幕,施言也能敏銳的聽見那紅寶石耳釘在空氣中振動,發出的熟悉聲響。
他輕嘆了口氣:“謐總,研究所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僅僅研究出三套即時定位通訊系統,你便這麼簡單粗暴的用在尋人上……”
然而死亡峽谷基地裡設有最高級別的遮蔽裝置,就算你能繞過遮蔽障礙,也未必能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
施言回憶起遊酒的全身上下,並未看見他有另一幅紅寶石耳釘。那個男人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有刺青,沒有耳洞,就連剃的光頭都那麼簡潔利落,活像這人間毫無任何牽扯他的累贅。
那末,皇甫謐當著他面聯絡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