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般匆匆,不知道錯過沿途多少風景,唯有頂上那片藍天,始終不曾更變。
明月、繁星、永遠會在黑夜之後到來的白天。
這三樣東西是世界上的所有生靈都能得到的珍貴寶物。
當一個人還能享受月色與黎明的時候,他的命運就不算太糟糕,商時景其實早有打算,他並不準備將巧娘帶走,這次讓巧娘前去跟巫琅道別,正是懷揣了這樣一份心思。他的確早早就認識巫琅,對巫琅而言,自己只不過是個好心的陌生人,可對他而言,巫琅的意義卻並不相同。
巫琅很好,卻好在商時景最為忌憚的地方。
在玉韞居養傷的那些日子,自己平日裡對他冷言冷語,漠不關心,全賴巧娘貼心愛護,之後更是自己提出分道揚鑣,也是巧娘一力爭取帶上他。如巫琅那般溫柔的性子,想必託付他照顧巧娘,他一定會應允。
少了巧娘,商時景便也能放開手腳,更何況,他身上揹負的東西太多,不管是尚時鏡的怨恨,還是對幽冥鬼獄而言他與尚時鏡相同的靈魂,都是深埋的禍根,巧娘與他待在一起,並不安全。
商時景曾經答應過祝誠要照顧巧娘,而不是帶著巧娘靠近危險源。
這次他自己就是那個危險源。
巧孃的步伐有些沉重,她忽然有些懷念起沒有來到小鏡湖的那些時光,他們三個人坐在馬車上打打鬧鬧,先生雖然總是那麼冷冷淡淡的,但是偶爾還是會表現出些不同來。有幾次晚上駕車,巧娘記得郎五哥睡在自己旁邊,她也躺著,正是半睡半醒,先生從車門處探身進來,為他們掖了掖被子。
她分明看見了郎五哥偷偷笑了。
她知道自己也笑了。
他們倆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小孩子,把頭低進被子裡,心裡說不出的歡喜雀躍。
為什麼人總是要分別呢?
巧娘拖慢了些步子,她想到要與郎五哥分別,就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可是郎五哥也有自己朝夕相處的家人,她跟先生只不過是朋友而已,也許,也許只是他們的緣分到了。
孃親以前也說過,人與人之間是由緣分連線起來的,有些多,有些少,不會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巧娘暗暗想道:從頭到尾,都只是我一無所有,可是郎五哥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要他一直與我跟先生待在一起,豈不是一點都不公平,他的家人也要傷心。更何況,先生那麼忙,他有好多好多事要想,好多好多事要做,我不可以因為自己的任性給先生拖後腿。
巫琅正在南霽雪房中,他這四妹生性最是倔強,身上這傷吃了靈丹妙藥也不見好,只怕得閉關一陣子才行;他好不容易壓下體內焰鳥的反噬,只是還不能收回焰鳥,兄妹倆都受了重傷,說完話後,南霽雪便因體力不支睡著了。
這時巫琅雖看不見,但也守在南霽雪身旁,他知道四妹並非無情無義之人,她此刻表現的越正常,也就意味著不太正常,他有些擔憂南霽雪會將情緒積壓在內心之中,不肯釋放出來,因而守護著她,免叫她被夢魘驚擾後無人可以依靠。
巧娘來時,南霽雪已經睡得很熟了,小魚奴一蹦一跳的跑進來,看著南霽雪熟睡後立刻踮起了小短腿,躡手躡腳的邁開步子,小聲道:“大爺爺,醜姑娘來了。”
巫琅不厭其煩的糾正道:“是巧姑娘。”
小魚奴呆了呆,吐了兩個泡泡,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巫琅伸出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微微笑道:“巧姑娘來尋我做什麼?”
“她說要與你道別。”小魚奴口齒不太清楚,醜與巧說得含糊,重點卻抓得很準確,她覺得大爺爺不看著自己說話太奇怪了,於是頂著他的手掌,自己往旁邊挪了挪,正對上巫琅的臉後才嚴肅道,“跟她一起來的客人好凶,不讓筱筱說話。”
“道別?”巫琅的心漏了半拍,他將唇抿得死緊,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嚇得小魚奴瑟瑟發抖,兩條小肉腿不停打顫。
巫琅稍稍收斂了怒氣,緩緩道:“領巧姑娘到外頭等我。”
“好呀。”小魚奴乖巧的點了點頭,又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南霽雪的臥房分作內外兩處,內室自然是拿來休息的,外頭則是拿來商議事情的,巫琅請巧娘到外頭落座,自己則起身拿起棍子往外走去。
春雲六絕結義多年,巫琅不知道來此造訪過多少次,早已將小鏡湖走得輕車熟路,自然不會犯在玉韞居犯過的低階錯誤。
倘若在更早一些之前,道別並不會讓巫琅這般憤怒,就好似他當初根本不介意商時景的懷疑,準備好了分離。巫琅知道商先生一直對自己心存戒備,只是他以為當時商先生願意上金軒乘,已代表著二人之間的關係有所不同,可事實上並非如此,商先生只是好心而已,他只是可憐自己看不見,他只是想幫一下霽雪,他只是……
只是天生善良。
無論是誰,哪怕不是自己,他也依舊會這麼做。
也許是南霽雪的那些話給了巫琅奇怪的暗示,他無法剋制的往不應當的地方想去,本被壓制到幾乎消失的陵光君又重新剖開他的肝膽,將他的心臟撕扯得七零八碎,大肆嘲笑他陷入南霽雪言語的陷阱之中。
男女情愛,本該都與他無關。
出來時,巫琅已恢復了往日彬彬有禮的模樣,巧娘有些拘謹的玩著自己的手指,打量著對方的神態。
“巧姑娘。”巫琅親切溫柔的問道,“你在此處住得不好嗎?”
“很好很好。”巧娘急忙擺手,意識巫琅看不到之後又立刻放了下來,她心煩意亂,有些沮喪的說道,“小魚他們很可愛,果子也很好吃,什麼都很好。”
巫琅點了點頭,又道:“那便是我招待不周?”
“不是……也不是這樣。”巧娘埋下頭去,低聲道,“就只是,我們要走了,這次不能帶上你了。”
從巧娘那近乎無力的言語之中,巫琅不難窺探到那位先生的痕跡,想來此番道別,也是巧娘爭取來的。
商先生總是如此,他待人好永遠是那般不著痕跡,可是冷硬起心腸的時候,便連一點情面都不顧忌。對商先生而言,自己根本無關緊要,巫琅覺得自己半邊身體發麻,他聽見自己出聲挽留:“可是我還未曾報答你們。”
“郎五哥……先生他不需要報答的。”巧娘信以為真,還當巫琅只是想要報恩,於是信誓旦旦的說道,“你也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巫琅暗暗想道。
我與你並無任何區別,可是他對你卻寬容得多,他答應別人要照顧你,履行承諾,一直一直照顧著你。
巫琅不曾有過那麼濃烈的感情,殺人也好,與春雲六絕之中的其他人團聚也罷,他的心總是容易滿足,並且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