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了為什麼九重葛不想歸還自己關於他的全部記憶了,禾沉擔心的很對,若是按照九重葛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恐怕會比當年夙有商之死還要瘋狂。
容不漁初見九重葛時,兩人都還只是個孩子。
那時姬奉歡和禾沉幾人不怎麼喜歡他,容不漁雖然察覺到了一點但是卻不想主動戳破,相處起來也有些拘謹,但是九重葛卻是不一樣的。
他從剛記事起身邊就只有容不漁,名字是容不漁賦予的,就連生命也是因容陵不忍容不漁孤單而破例留下來的。
容不漁很喜歡他,喜歡到甚至連姬奉歡都有些嫉妒。
九重葛貪吃,容不漁便向容陵要了儲物戒戴在手上,無論什麼時候裡面都裝著一堆吃的,不會讓九重葛餓到一點。
九重葛被他越養越叼,脾氣也越來越驕縱,有時連禾沉都敢下嘴去咬。
聖境雷劫過後,容不漁的記憶神使鬼差地悉數恢復,他在那半個月的夢境中看見了九重葛一點點長大,最後在十三歲那年,同他一起逃出了五華城。
花泠成為鬼厭時,是九重葛最先發現的。
容不漁不知道花泠在痛苦掙扎時到底同九重葛說了什麼,只知道他髮間引魂鈴劇烈響起來時,花泠從身後襲來的那一掌。
那一擊本是打實了的,只是九重葛為他擋了一掌。
容不漁不知道那個餓上一天就能虛弱的走不動路的孩子到底是怎麼負著傷在那荒郊野外硬生生捱了九天的,也不知道他當初看到自己被禾沉殺死後,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甘心挨著那二十七道鬼厭靈力化為鬼厭的。
或許再近一點,當他躺在滿是活屍的清河城外,眼巴巴地等著容不漁去救他,但是容不漁只看了一眼,直接轉身就走時,他又該如何絕望悲傷?
容不漁一點都不敢想,他怕自己想多了就會丟棄九重葛為他做的一切撐不下去。
他不想活,卻也不敢死。
猶襄看著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猶豫了半天才道:“這不像你。”
容不漁竟然笑了,他偏著頭,臉色蒼白地對上猶襄的眸子,淡淡道:“哦?那什麼樣才像我?”
猶襄嘗試著說了幾個詞:“冷血無情、薄情寡義?”
容不漁唇角含笑,道:“你想嚐嚐聖境的靈力打在身上的滋味嗎?”
猶襄撇撇嘴:“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再悲傷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想一想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器靈宛如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容不漁將視線又轉到了已經歸位黑暗的窗外,半晌才輕聲道:“回清河城吧。”
猶襄點點頭。
他走出去,沒一會逐鹿推門進來了:“壯士,我要走啦。”
容不漁偏頭看了看他,張開手將那塊已經昏暗了不少的玉還給他,道:“多謝,若是往後有什麼事情,儘管去清河城尋我。”
一塊玉換來一個聖境的承諾,逐鹿卻沒有覺得怎麼歡喜,他將玉塞到袖子裡,笑吟吟道:“都說了是舉手之勞,那我走了,你有時間要來找我玩啊,我來之前吾友已經閉關啦,長老說過不了幾年他就能重塑妖丹。”
容不漁緩慢露出一個笑容:“如此,甚好。”
逐鹿又同他說了幾句,才轉身離開了。
很快,整個院落中只有他和時塵兩人了,就如同他們剛出清河城時那樣。
時塵將果子洗好端了進來,看到容不漁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猶豫著走上前,小聲道:“容叔?”
容不漁轉過頭看了看時塵,勉強露出一抹笑:“怎麼了?”
時塵將果子放在窗欞上,小心翼翼道:“吃。”
容不漁很少吃這種東西,但是看到時塵臉上的擔憂之色,還是試探著捏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紅果子咬了一口。
時塵道:“甜嗎?”
容不漁點頭:“嗯。”
時塵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伸出小手抱住了容不漁的小臂,仰著頭眼巴巴看著他,小聲道:“容叔,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容不漁愣了愣,看到時塵眼中的認真,半晌後他才輕輕抬手,將少年抱在了懷裡。
許久後,他啞聲道:“好。”
他們再次回到了清河城。
末行之日停止後,那護城界也沒什麼用處了,無數人從清河城走出,前往不同的城池,畢竟在這邊陲小鎮中,若是沒了活屍的威脅,想離開這裡的人多了去。
不過幾個月,整個城池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大多都是與世無爭的人,倒也清淨。
容不漁將容陵留給他的靈器拿了出來,化為一座院落坐落在無盡海淵的邊緣。
沒了活屍,時塵成天跟著城裡的人往外面跑,美名其曰練箭術,實際上就是揹著弓去打獵。
容不漁又恢復到了之前睡覺喝酒的懶惰日子,整天醉生夢死,有時候清醒了就坐在合歡樹下編夢。
他有時候一編編一堆,讓時塵拿著去長街那賣。
末行之日結束後,眾人沒了以前提心吊膽的恐懼,有時候也會有人花玉石去買夢來玩。
一日,時塵抱頭從外面跑進來,嘴裡嚷嚷著:“容叔!容叔啊!你編的是什麼鬼夢啊?!我要被人打死了!”
容不漁正坐在樹下喝酒,他不知喝了多久,眼睛都迷離了。
聽到時塵的聲音,他迷迷瞪瞪地一笑,含糊道:“噩夢啊,特別多的噩夢……好玩吧?”
時塵氣了個半死,將手中的遺夢珠全都丟在容不漁身旁,道:“噩夢誰敢買啊?不賣了不賣了!”
容不漁笑得停不下來,道:“他們來找你時,是不是被嚇壞了?”
時塵仔細想了想,道:“好像是,臉都白了。”
容不漁道:“好玩嗎?”
時塵順著容不漁的思維想了想,忍了半天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好玩兒!”
容不漁道:“那繼續賣。”
時塵一聽,有些無奈道:“我要是被打怎麼辦?”
“你就說你是我家的,沒有人敢打你。”
時塵一聽這混賬話,直接翻了個白眼,沒再理醉醺醺的容不漁,他指了指今日打回來的野兔,道:“吃烤兔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