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未能將其照得明朗。
不知過了多久,顧枳實還在一邊數雪片一邊同腦內的思維斗爭,突然聽見屋裡的溫曙耿大聲叫了他一聲。
顧枳實陡然清醒,迅速衝進屋子裡。
飛雪順著開啟的木門飄進屋內,外頭白慘慘的雪光也照亮了屋子裡,顧枳實幾乎愣住。
滿室腥氣沖天,溫曙耿已經跌落到地上,冷汗涔涔地盯著屏風後面,而那裡正有大片暗紅色的血液緩緩淌出來。
第30章
顧枳實扶起溫曙耿,再走向那後頭。溫曙耿輕輕喚了聲:“漪漪?”
再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了,顧枳實大力地推開屏風,只見那華美的床上被褥凌亂地堆在一起,許漪漪神色痛苦,倒在地上——一片血泊之中。
溫曙耿自己扶著屏風站穩,顧枳實趕緊將許漪漪抱起來,想將她抱回床上。
“別,會髒。”許漪漪虛弱地說。
她渾身是血,哪裡還管床髒不髒,顧枳實還打算把她往床上放,許漪漪卻揪住了他的袖子,細眉微蹙:“我沒事,讓我靠一靠就行。”
顧枳實只好將她放下,背靠著床尾的一角。
溫曙耿看著緊閉的窗戶,心上只覺得古怪極了。顧軼守在門外,應當是無人闖入,那這一地血又作何解釋?
他再看向許漪漪,雖然渾身血汙,但衣服都是完好的,也不見有傷口。
許漪漪見他看向自己,低下頭輕聲道:“沒有人傷我,我是得了怪病。”
“怪病?”顧枳實十分吃驚。若犯病則血流不止,豈非次次都有性命之虞?
許漪漪臉色蒼白,但還是十分鎮定:“可以幫我拿一下銅鏡邊上的盒子裡的藥嗎?”
顧枳實立即為她取來。那藥呈深褐色,有著強烈的腥氣和苦味,許漪漪也不要水,硬生生吞了。
溫曙耿道:“苦嗎?我有柚子糖。”
許漪漪愣住。口腔裡全是苦澀的藥味兒,她早就習慣了。不需要糖的。她搖搖頭,不知不覺卻淌了眼淚。
溫曙耿輕柔地說:“吃了藥就會好的。別哭了。”
許漪漪咬著下唇,眼淚卻越流越兇。
溫曙耿身子漸好,睡了半天也有了些力氣,扶著屏風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用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她的臉頰。
清淡的柚子香氣籠罩在四周,非常好聞。許漪漪滿是血跡的右手微微抬起,拽住溫曙耿的衣襬。她看著地面,語氣苦澀:“你會覺得我很髒嗎?”
溫曙耿目光一顫,他道:“不髒的。我幫你打盆水來?擦擦就好了。”
許漪漪搖搖頭,她咬著下唇,從牙關溢位一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溫曙耿蹲下身,看向她:“不髒。”
許漪漪也看向他。溫曙耿的眼神十分溫和,一點多餘的情愫都沒有。“真好呢,”許漪漪的眼淚滑至下巴,“以前方姨也說我不髒,說我是個美麗的姑娘。”
她疲憊地把頭靠在床邊,手指鬆開癱在地板上,眼睛直望向窗外:“我也一直以為我還是乾乾淨淨的,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很努力地生活。”
流光皎潔,從窗子的細條縫裡漏進來,許漪漪的眼裡也似乎淌進了月色:“我以為我將來還能嫁人呢,嫁個溫柔待我的夫君。他會畫眉,會為我抹上胭脂。紅燭燃到天亮,互擁著睡去。”
顧枳實隱隱覺得有些悲切。溫曙耿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叫她獨自傾訴。
“那天我去了鎮上。她們痛罵我,向我身上扔爛菜葉子,砸雞蛋。說我是狐狸精,是蠱惑了他們夫君的妖精。”許漪漪露出迷茫的神色,“我當時很委屈,因為我什麼也沒做過。”
她用食指在地上畫了一道,那兒便有了一道血痕。一道又一道,她不斷地畫著,指頭都被磨破。
這一大片血,暗紅又噁心。而她色甚美,衣衫汙損,置身在血腥氣息之中,嘴角微微漾開笑意:“是我不自知罪孽深重。”
她五指皆紅,手掌猛地覆上面頰,將淋漓的鮮血塗上眼皮,塗上雙頰,塗到每片勝雪的肌膚之上。
面目全非,她知道自己半分美色也沒了,知道自己極度醜陋,於是安心地放開笑容:“我被懲罰也是應該的,染上這怪病是我活該。”
溫曙耿看著她,越過那張猙獰的臉,去看她的眼睛。他彷彿忽然走了神,卻又十分認真:“你的眼睛,一層又一層盪開了漣漪,像你的名字,好美。”
許漪漪忽然笑不下去了。她再努了努嘴,想要揚起嘴角,身體卻不受控制。鼻腔裡酸澀異常,她仰起頭,最後還是抬起了手擦掉了一行淚。
許漪漪平復了下呼吸,將手臂置於額頭上,側過了頭,聲音帶著點顫抖:“嚇著你了吧?”她笑容小小的,“我好像個瘋子。”
“要洗洗臉嗎?”顧枳實不知什麼時候離開的,打了盆熱水過來。
許漪漪點頭:“好,謝謝你。”
她虛弱至極,沒什麼力氣。顧枳實便將盆放在她身側,又浸溼了帕子遞給她。
溫熱的帕子捂著臉,許漪漪哭得無聲無息,淚流不止。溫柔的觸感,好像方姨的手。在那些日子裡,她為她擦拭難以啟齒的地上的傷痕,為她梳好頭髮,唸書給她聽。
“漪漪,你很美的,你笑起來也很好看。”
“漪漪,看看外頭的陽光,我教你插花好嗎?”
“漪漪,千萬別放棄自己,你值得所有的東西。”
“我會下地獄的。漪漪,我一定會下地獄的。”
銅盆裡的水骯髒無比,許漪漪擦紅了臉,眼睛也腫成核桃。她笑起來,露出小小的酒窩,道:“謝謝你們。”
溫曙耿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很乾淨的,一點都不髒。她們什麼都不知道,是她們錯怪了你。吃了藥就會好的,你剛剛吃了藥,現在就沒那麼痛了是不是?”
許漪漪搖著頭:“我會死的。陳大夫說,這病很古怪,我說不定哪次就流乾了血了。”
沒等那兩人說話,她又笑起來:“我發洩過啦,我不難受了。我只是……只是很想方姨。”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我從來都不恨她,一直一直都很愛她呢。”
溫曙耿道:“你想用歸陣換回的人,就是她嗎?”
“嗯。我十多歲的時候,父母亡故了,有人抓我到這裡來,逼我做……那種事情。她也是被迫來到這裡,被逼看著我,不准我逃跑。她一直都很痛苦很自責。”
許漪漪仰起臉:“可我真的一點不恨她啊。她是那麼溫柔,那麼細膩,那麼的善良。也許我真是個沒有羞恥心的人,我一點都不覺得恥辱。我甚至很快樂,跟她待著好高興,她教會我好多東西,教會我彈琴,教我唱歌,教我念書,給我講外面的故事。”
“她一遍遍地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