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別怕,我們再想想辦法。”
半晌,他抬起頭來。目光已經變得清明,整頓精神,卻又難掩痛苦:“邪書,那邪書可操縱人心。三年來,我是操縱了麼?”
“不。”顧軼眉間緊鎖,又看向詭異的樹木。
他鬆開手,終於有些明白,那什麼莊主,與唐願必有關係。
“這是陣法。隱陣。”
溫曙耿不解地看向他。隱陣?為什麼顧軼會知道?
因為顧枳實便是用此陣將那陣法書封存了起來。
溫曙耿來不及再出聲,便見顧軼凌空飛起,直掠向周遭的柏樹。
他咬破手指,又以二指為筆,在那樹幹上重重塗了一道。他身形極快,在幾棵樹之間穿梭,手掌翻飛,結出一個又一個印。
很快,溫曙耿便看到一個血陣現於眼前。
瞬息間風雲變色,重重雲霧席捲而上,天地失色,一片晦暗中那陣盤上血光大作。
血腥氣味漸漸漫開。
一想到那是顧軼的血,溫曙耿不由得擔憂起來。
他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那快得不可思議的男子,只見他神情肅穆,忽地飛至高處,張開右掌。
掌上鮮血淋漓,背後天空烏雲密佈,隱雷陣陣,顧軼低聲唸了句什麼,便如同飛劍般直直衝向那陣盤。
轟!一聲巨響,轟鳴如開天闢地。
剎那間沙石亂飛,溫曙耿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一陣颶風捲起,最後一眼只看到那血淋淋的陣盤上,顧軼雙目赤金,好似烈焰沖天,他的手掌牢牢摁在陣心,而那處頓時光芒大作,幾欲刺傷人眼。
那風狂暴可怖,將他高高捲起,又讓他像個破風箏一般被肆意玩弄。狂風刀一般割在他身上,失重感和無力感交集在心頭,溫曙耿忍不住大聲吼叫。
可他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叫聲,風聲獵獵,就像一隻兇惡無比的野獸在他耳邊咆哮,震碎了他自己的聲音。
他的存在,如此微不足道。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漸漸亮起,溫曙耿彷彿立在雲端,而遙遙地看著......他自己。
那個他悲慘至極,被寒冰打造的鐵鎖牢牢捆住,他身下是熊熊烈火,他眼前是徹骨寒潭。
水與火,這兩種絕不相容的物質就這樣可笑至極地相遇了。
他看到自己被燒起一身燎泡,尖叫聲淒厲可怕,而前方又是令他窒息的冰水,絲絲冷氣入骨,涼水侵入他的鼻腔,他最後連叫聲都無法發出。
明明烈火燒灼,那冷水卻絲毫無法澆滅火焰,反倒似油脂,讓火舌更猖狂地舔舐他的全身,燒燬他的面板。
他又涼又熱,彷彿要被燒死了,又覺得快要被凍成冰了。
痛,好痛。痛到他想要撕碎自己,痛到他巴不得自己變成灰燼,他不想要這具軀體了!
淚與汗渾然不分,油滴也從每一個毛孔冒出,他覺得自己是那般噁心,那般醜陋,那般狼狽不堪。
而有一道熟悉至極的聲音響起,溫柔地、憐愛地蠱惑他:“痛嗎?舍了這身軀,靈魂出竅便好了。”
好啊,好啊,他不要這身子了!痛死了啊,要它何用?
可他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攥緊,那地方被燒得皮開肉綻,還有著難聞的肉焦味兒,他破碎的喉管裡吐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不能死。”
他的眼球被燒得幾乎變形,扭曲的火焰裡,那裡還淌著清清亮亮的光。
“枳實......還在......等我。”
雲端的溫曙耿腦中頓時轟然作響。枳實,不就是顧軼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小溫快想起來了。嚶,我要去學校了。
第52章
那裡的“溫曙耿”依舊扭曲著身體,承受著可怕的折磨。
溫曙耿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開始痛了,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臟絞緊。李泓歌的話,他沒有盡信,但顧軼確為吞雲教教主。顧軼可能只是化名,他不在意。
可是,他曾經認識顧軼嗎?他曾經咬牙苦撐著不能丟下顧軼嗎?
溫曙耿咬住下唇,眼裡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痛楚。那顧軼,本就認識他嗎?
“認識啊,當然認識。”那個聲音又響起了,卻是在他耳邊,而不是那裡的“溫曙耿”。
溫曙耿的身子倏地繃緊。
那聲音很熟悉,卻又有一些陌生。溫曙耿從牙關裡溢位一句極低的“莊主”。
是比莊主的聲音更為年輕的聲音,也更冷漠。那聲音縈繞在周身,像個驚懼不已的噩夢,久久糾纏於耳畔。
他道:“他又沒有失憶,他怎麼會認不出你?”
溫曙耿呆滯著,只看向那個痛得死去活來的自己,被燒得面板潰爛,血流如注,卻還至死不變,絕不拋棄他的“枳實”。
霧氣浮上眼睛,他的眼前有些花了,只看到朦朧的烈火,感受到隱約的熱氣。
顧軼,早就知道他是誰,卻還一直騙他麼?不光是戴□□的這一次,從一開始,就在騙他了。
那人似能聽見他的心聲,輕笑了聲,彷彿憐惜他的愚蠢:“一開始就在騙你啦。”
溫曙耿攥緊了手,鼻尖痠痛難當。
“如何?”那人道,“當初還不如舍了這皮囊,這世間天荊地棘,步步驚心,無人信你、愛你。”
“又有何意思?”他笑,和著幾分離索。
那邊的淒厲慘叫聲始終未曾停歇,是他自己的聲音,旁觀著、聽著自己,溫曙耿只覺嘈雜至極。
胸膛裡卻寂寂的,像冬天結冰的河面,涼透了,又無聲地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天空。恰如新鏡初磨,顯現一切,又一無所有。
那人又窮追不捨地連問:“他在意過你丟失的記憶嗎?在意過你是誰嗎?在意過你是“你”嗎?”
啪!
他的意志從中間迸裂,散成無數碎片,光點裡每一個他都在□□悲慼之詞。
“我是誰!”他用力地嘶吼,暴怒地揪住自己的前襟,膝蓋狠狠地砸下去,頹然跪倒。
而眼中血色瀰漫,又有數不清的冰碴子往外飛。
是啊,那是血混著淚淌下了,既滾燙、又冰涼。他大口大口地吸氣,卻怎麼也吸不進胸腔。強烈的窒息感叫他頭暈目眩,而無情的真相還不罷手,火辣辣地劈向他!
周遭忽地靜謐無比,他聽到那人分外清晰的聲音:“你誰也不是。”
他好似一隻全身癱軟的幼犬,被人提起了前腿,一步步走向懸崖邊。
底下景色一片模糊,映在眼底只有冰冷的白光,山崖上四面來風,而他冷汗涔涔,恐懼地蹬著後腿,無助地“汪汪”,眼裡佈滿水汽。
忽地,手鬆了!他直直下墜,瀕臨死亡。
溫曙耿好似從水裡被撈了出來,渾身汗溼,臉色慘白。無形中有隻手正一點點逼近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