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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灃縣縣城駐留幾日，杜若和母親杜若溪整日親暱在一處，這讓我很是羨慕。

天氣正暖，我坐在院子裡悠哉的曬著太陽。一邊羨慕杜家母女在一旁擇野菜，一邊懷念自己和父親聽書的日子。

“公主殿下這是想家了吧？人都是這樣，漂泊久了，以為自己就習慣了，一旦至親人出現，潛藏的思念立刻就爆發出來了。”紫玉在我身邊寬慰道：“不過等到了新月國，公主殿下入了宮，很快就會有新的親人了。”

我嘆息一口，酸道：“再深的感情，也沒有血緣至親吧。”

“那也未必，如果遇到了心上人，很有可能會把家人忘了一邊。”紫玉笑道：“不然，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私奔的青年男女呢？愛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準的。”

聽她言及於此，似乎有了一定感悟，我正欲問她，未想她道了句“幫忙”後，過去與杜若母女一同擇起菜來。

我搖著睡椅，閉著眼睛，貪婪的享受著春天的陽光。讓溫暖從頭至腳盪漾開來，讓煩惱在陽光下無處遁行。

突然，一直紅彤彤的溫暖，被一片黑影擋住。

“公主殿下，真真喜歡曬太陽呢。”

我睜開眼睛，笑著迴應道：“怎麼，你準備再給我說一段書嗎？”

孫秉持皮笑道：“如果公主喜歡聽，秉持一定會說的，而且故事我都想好了。”

“噢，那你都準備了哪些段子？”

“我準備了《完璧歸趙》、《蘇武牧羊》等書，不曉得公主殿下喜歡不？”

“孫秉持，你這又來給我猜謎語對不對？”聽他說出這兩段書，我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我們馬上就要進入新月，葉流雲他回不回來也沒什麼意思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公主殿下，葉護衛可是您的護衛啊，怎麼算多此一舉呢？何況因為繞路，到新月國度還要很長一段路程，葉護衛武功高強，有他在，一定可以提高保護力的。”

“看來你和他的感情果然親厚，也不知道他給了你什麼好處，這麼向著他說話。”

“嘿嘿，葉護衛的武功我是見識過的，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心裡踏實些。”

“哈，虧你還是男人，竟然需要別人來保護自己。”我心下猶豫了一下，總還是有所顧忌。顧忌葉流雲，更顧忌自己的心。

“讓葉流雲自己來找我談吧，很多事情，或許可以做個痛快的了斷。”

我又一次對自己這樣警示著。

聞聽我鬆了口，孫秉持急忙行禮，衝著杜若打了一下招呼，便跑了出去。

“孫秉持，你可欠我一段書哈！”我衝著孫秉持的背影喊道，轉過頭，發現一旁擇菜的紫玉，正望著我，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來。

我急忙轉過頭，繼續仰在椅子上，享受著溫暖的日光浴。

吃過晚飯後，天色有些暗了，葉流雲才敲門來找我。

“杜若，你和李達在門口守著吧，我和他有話要說。”

杜若微微行禮，出門後，隨手將門帶上了。

我和葉流雲沉默了一陣，最後我用了一句十分陌生的開場白。

“鬍子颳了，倒是看著清爽了許多。”

葉流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禮貌的迴應道：“多謝公主殿下關心。”

“孫秉持希望我讓你回到車隊，一路同行到新月，你也是這麼希望的嗎？”

“是。”葉流雲依然如此，說什麼都隨心而出。“我答應過公主殿下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的。”

“那，木向南方走，易地花難求。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宏門的暗語。”葉流雲竟然連思考一下都沒有，直接就將宏門的暗語告知了我，想必這是在向我表明真誠。

葉流雲接著緩緩道：“只是那幾個黑衣人，我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們受了什麼命令，總之，我許諾的事情，一定會去完成，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擋。除非我死了。”

聞聽此言，我心中多有觸動。想來竟是自己改變了最初對他的信任，而他，竟然始終信守自己的承諾。

不知是不是離開家的緣故，對於人的信任，感覺自己越來越謹慎起來。這算漸趨成熟的表現，還是我丟了某些寶貴的東西？

“話不必說得那麼滿，我相信你可以，但我怕你最後陷入兩難境地也是真的。”我也坦誠的將自己的擔憂告訴了他。“我只是怕，哪一天宏門下令，讓你殺了我，你會如何選擇？”

葉流雲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冷靜道：“我雖屬宏門，但也有自己的善惡觀，若是公主殿下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那麼，即便宏門不下令，我也可能……”葉流雲說著說著，隨即嘴角一揚，露出一抹邪笑。“隨時出手。”

“殺了我嗎？”我還之笑容與他，“但願你真的分得清是非善惡，倘若有一天你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我也不會輕易饒了你的。”我定定的盯著葉流雲，葉流雲也微皺著眉頭，靜靜地望著我。

氣氛一瞬間又尷尬起來，我輕輕咳了一聲。

“那個，紅袖莊的事情，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將話題轉移到另一個重點。“你們是否早就相識？”

“若是早認識的話，想必那次行動就都不會以失敗告終了。”葉流雲自嘲著，而後語調輕揚道：“和她們相識的第一次，也是多虧公主殿下牽線搭橋。”

我不禁好笑道：“我？”

葉流雲點點頭，“本想幫公主取來賬本做證據，不想半路遇到了正在盜取賬本的兩個小丫頭，好在杜莊主及時出現，告知她們來意，於是，我就順水推舟，賣了一個方便。哪知公主竟然又讓我還回去，我正欲還了賬本，杜莊主提醒了宋氏的身份可疑，後面的事，公主殿下就都知道了。”

“原來紅袖莊才是一路保護我的人。”我不禁疑惑起來，“為何杜莊主不自己現身，難道她不想和自己的女兒相認嗎？竟然自願把功勞全部交給了你。”

“這還不是因為顧及顧少卿的緣故，當時顧少卿這邊發生了一起意外，涉及靖國和新月國的商旅，他搞不定，只好派人尋自己的夫人來解決唄。”葉流雲輕蔑一笑，“哪知杜莊主竟然還要蒐集證據，然後才肯出手，迫不得已，他只好託了相貌相似的杜若晴做傀儡，控制了紅袖莊，斬除一切與自己作對的人。”

“唉，算起來，紅袖莊這個組織，也算是被人利用，做了一些有違法度的事。”我不禁嘆息道。

“這個公主殿下不要擔心，我查過，哪些人沒幾個冤枉的。”葉流雲在一旁解釋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縱然有莊主下令，她們行事也都有自己的法則。”

“之前我也如是認為，所以才會稀裡糊塗的救了你。”我總結自己之前的不成熟，而後相勸道：“但後來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法度規範的，即便是除暴安良，也要遵守相關法度的。好在你和杜莊主都和刺殺孫太尉沒什麼關係，但這幾條人命，不曉得州府衙門會不會追究來。”

“公主殿下不必擔心，這些人都不是紅袖莊殺的。”葉流雲在一旁笑著解釋道：“這也是我讚歎杜莊主的本事，她們只需把證據擺出來，讓這些人自己認罪，只要他們選擇自裁，那麼他們的家人，她們都會好好照顧，所有罪責也不會公之於眾。否則官府查下來，那麼他們的家人日後很難再抬起頭來。”

“還有這種操作？”我這沒想到，看著杜莊主那麼溫善的女子，竟然會有這樣的手段。“杜莊主的武功很厲害嗎？”我好奇的追問道。

葉流雲搖搖頭，“也就能打得過一般人吧，不過她輕功應該不錯，不然被推下山崖，竟然還能活了下來。”

“是你出手的吧？”

“誰讓那個杜若晴不認得我，我一看便知道她不是真的莊主。”

葉流雲得意著，這時他眉頭又是一皺，對我使了一個眼色。

我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發現門有點翕動，不用猜，一定有人在貼門偷聽。

葉流雲躡手躡腳來到門口，而後拉住門把手，暗自數了幾個數字，快速的拉開了木門。

只聽“噗通”一聲，門外偷聽的兩個人，立刻摔了進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個小情侶。”葉流雲打趣兒道。

倒在地上的孫秉持快速起身，而後又將一同栽倒的杜若拉了起來。杜若被葉流雲說得滿臉通紅，急忙小跑來到我的身後躲起來。

孫秉持倒一副傻呵呵的模樣，笑著問我：“葉護衛這算是可以留在車隊了嗎？”

我點點頭，“我們商議好了，他繼續跟著車隊一路，這回，你安心了吧？”

孫秉持開心的抱著葉流雲，“太好了，太好了，這回我終於可以學功夫了。”

葉流雲一臉嫌棄的推開孫秉持，撇嘴道：“離我遠點，我可沒說收你為徒。”

“沒事兒，教我一兩招就行。”孫秉持如狗皮膏藥似的，一個勁兒往葉流雲身上貼。

身後李達靠在門口，雙手抱胸，看著兩人打打鬧鬧，很難得露出一種欣慰的笑容。

“杜若，看來你的情敵還真不少啊。”我轉頭對杜若打趣兒道，杜若羞紅了臉，躲在我身後低聲求饒道：“小姐，你就別拿杜若說笑了。”

在灃縣休整了幾日，州府衙門終於派來了知事過來打理。一切暫且畫了句號，我們也準備開始啟程。

“杜若，要不你留下來吧，反正到了新月，宮裡應該不缺人侍奉的。”

我見杜若在整理行李，湊過來好心建議道，卻未想惹急了杜若。

“小姐這是準備把杜若當成包袱，扔下了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急忙解釋道：“我一直把你當做姐妹，什麼時候把你當過包袱？”

杜若嘴角一抽，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小姐，我不想離開你，我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你。”

“淨說傻話，你一輩子跟著我，那孫秉持怎麼辦？”

聞聽此言，杜若不禁又害羞起來，破涕為笑。

我上前撫摸著她的頭髮，安撫道：“如今你與孃親重逢一處，和她一同過著正常的田園生活，不是很好嗎？至於孫秉持，只要我在，我一定不允許他有負與你的。”

“小姐，八字還沒一撇呢，我怕自己，配不上孫秉持。”

“怎麼會，他不過是個說書的仵作，你可是大周公主的貼身侍女，哪裡配不上了。”我拉著杜若的手，來到床邊坐下，“我知道你掛念我，但你的孃親也掛念你呀，我不能為一己私慾，自私的將你帶到異國他鄉，而讓你們母子分離，這樣的事，我從心裡就過不去。”

“公主殿下不必覺得抱歉，是我讓杜若跟著公主殿下的。”

紅袖莊莊主杜若溪換了一身行頭，身後又跟隨了幾個女弟子，頓時有了一點江湖頭頭的威風。

杜若溪給我行了一禮，誠懇道：“這些年，杜若在王府一直承蒙王爺和公主的照顧，這份恩情我們今生可能也報答不完了，所以就讓杜若留在公主身邊吧，至於我們母女，以後還會再相見的。”

聞聽杜若溪所言，我覺得話中有話，“杜莊主的意思是，您也會來新月嗎？”

杜若疑惑的望著自己孃親，驚喜的問道：“娘，真是這樣嗎？”

杜若溪點點頭，“公主殿下果然聰明，難怪當日在杞縣，那麼快就發現了張顯的問題。”

“杜莊主，你就不要再拿杞縣的事情誇我了，我的自負，差點影響了宋蘭成的計劃。”聽到杜若溪誇讚我，我不禁有些臉紅。

原來一個宋蘭成已經讓我無地自容，而如今又發現，一切不過都是紅袖莊布好的棋局而已，我更覺得自己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杜莊主既然有意去新月，何不一路同行呢，也好做個伴。”

杜若溪搖搖頭，“這邊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我想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或許一切就能處理妥當，到時候我再與你們匯合。”

我心下立即明白，她所指的事情，應該是杜若晴懷孕生子的事情。

“上次杜鵑、杜雨兩個丫頭沒能真正的做了公主的丫鬟，這次就讓她們跟著吧，她們會一點武藝，也懂得一點岐黃之術，公主殿下若是不嫌棄，就帶著她們吧。”

杜若溪剛一說完，杜鵑、杜雨兩個丫鬟緩步走上前來，給我和杜若行禮道：“杜鵑、杜雨，見過公主殿下，見過少莊主。”

杜若頭一次見有人給自己行禮，略顯尷尬單位拒絕道：“什麼少莊主的，公主殿下面前，可不能隨便胡亂叫。”

“是，少莊主。”

杜若有些氣結，我在一旁看得歡樂。

“好了，我覺得你們還是化名翠芸和雨棠吧，若都是姓杜，總會讓外人猜測你們和杜若有什麼關係。再有，杜若是我的貼身侍女，你們就最把她當做一等大丫鬟看待吧，平日裡喊她姐姐便可，私下裡，你們愛怎麼稱呼她都可以。”

“對對，平日裡也叫我姐姐便是。”杜若在一旁附和著。

兩個小丫頭點頭如搗蒜的應了下來。

這時顧守成走了進來，向我彙報車隊依然整裝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新來的州府知事呂喆也帶人過來送行。關乎顧少卿被殺一案，諸多人證在場，那杜若晴也交待了全部事實，所以很快定了案。

因為杜若晴是錯手殺人，加之我求情了兩句，判了監禁三年，礙於她懷有生孕，延遲一年入獄，這段時間，軟禁在顧府內，由府衙專人看管。

一行人來到衙門外的大街上，車隊依然排成了一列。

此刻李達已經坐在馬車上，葉流雲和孫秉持騎著馬，在一旁說笑打鬧，另一邊是漂亮的廚娘紫玉，這次灃縣儲備物資，就屬她帶的東西最多，香料、水果、鹹肉、蔬菜，能帶著的，她走裝在了馬車上。

我望著這長長的車隊，再看看身邊和孃親告別的杜若，還有兩個化了名的丫鬟，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路收穫了許多。

我回頭想南方忘了一眼，此刻衙門內的春櫻正飄著花瓣雨，粉紅一陣，很是美麗。

想必此刻京都的趙王府，昔年母親栽種的桃樹，也已夭夭其華了。

我們能在大周版圖上行走的時間，最多也就五六天了，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還有多少可以再回到大周的土地上呢？

我與杜若爬上了馬車，翠芸、雨棠兩個小丫鬟搭乘了另外一輛拾掇出來的馬車。看來杜莊主早已和顧守成商議好了，不然，也不會這麼好準備了馬車。

“顧守成，啟程吧！”

顧守成應了一聲“是，”騎著馬來到隊伍前方，高聲道：“啟程！”<!--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