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心裡就難過的翻江倒海,曾幾何時,我也是如此般在姚燁懷裡醒來,然後因為他壓麻我,被我踹下床後,還爬上來對我動手動腳的,涎著臉要親親。記憶的畫面像老電影一樣在腦海裡閃過,生命中有太多的悲傷,我們無法阻擋它的發生,沒有什麼比回憶更無堅不摧的東西了,也沒有什麼比回憶更能療傷的東西了。思念,就是把他小心翼翼的放進我心裡,想念讓我變得麻木。因為他現在不在我身邊,我總是抽空躲起來默默想念一會,就已經很滿足了,滿足於深埋在心底的那種思念,也愛上了那種因為想念而出現的麻木。我此時嘴角的表情很怪異,可以是哭也可以是笑,可是我都不明白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拉起被子給龍騰蓋好,我去洗手間開始洗漱。冰涼的水從噴頭裡灑出來,我顫抖著洗完澡,不是沒有熱水,是我需要冷靜,姚燁的感覺再殘留的話,我會發瘋。
出來換上外出服,給龍騰留了紙條說了下午的行程後又說我請假半天。下樓打車,直奔醫院。一路上我坐立不寧的,惹的計程車司機直看我,我不住的深呼吸,使自己儘量平靜。終於到了,我站在醫院門口,雙腿重的像灌滿了鉛一樣,邁不動步。從包裡拿出圍巾來,把半邊臉遮住,按著記憶中走了無數次的路線,我來到病房前。門是關著的,我想起從另一面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裡面,忙下樓繞道過去,站在窗前,我掂腳向裡看,不看還好,一看我幾乎站不住,病房裡空當當的,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我搖搖欲墜,看見一個護士走過來,我也顧不上露餡問題,直接衝上去抓住人家胳膊問:“這間房間裡的病人呢?”
護士看了看我指的房間說:“哦,去世好幾天了。”
我腿一軟就跪在走道上,兩眼冒金星,兩耳轟鳴。嚇的護士趕緊攙起我說:“小姐,你別難過了,人嘛,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年紀大了,免不了的!節哀順便吧!”
“年紀大了?姚燁怎麼會年紀大?他才21歲啊!”我抓著護士的手喊道。
小護士被我抓疼了,把手使勁抽回來說:“什麼二十一歲,給二十一歲的當爺爺都夠了!”
我忙問:“我們說的是不是一個人?那人叫什麼,多大了?”
小護士說:“你不是問前兩天去世的那位得糖尿病的大爺嗎?”
我忙搖頭說:“不是,不是,我是問我哥哥!”
護士說:“你哥哥?什麼時候住進來的?小姐你記錯病房了吧!”
我又確認了下房間號,說:“沒錯,就是這間,他半年前因為頭部受傷住進來的。”
護士說:“半年前啊,那我不知道了,你去查詢處查查吧,我來工作還沒半年呢!”
虛驚一場,我三魂七魄少了一半,暈暈忽忽的到了住院登記處,諮詢後,那個工作人員幫我在電腦上查了一下,說:“姚燁,男,二十一歲,因頭部受外傷入院?”
我忙說:“對,就是這個。”
那人說:“記錄上寫,他只住了四十天後就轉院了。”
我說能查到他轉到哪家醫院了嗎?那人說稍等,隔了一會說,可能是轉到國外去了,你看是這個醫院,我英文不好。他把電腦螢幕轉過來,我看他滑鼠指的地方寫著Johns Hopkins醫院。
從醫院出來,我到網上查了一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是美國最好的醫院,可是,我卻看不到他了。心裡難受的厲害,無意識走動,坐公交,下車。等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我家樓下了。習慣真可怕,不走腦子也能找到家,可是,這裡還是我的家嗎?這半年來,多少次做夢迴到這裡,現在就這樣真的回來了,可是,都說近鄉情怯,可我並不怯,我是沒臉回去啊。聽到樓道里有人下來,我趕緊躲到花園裡,等人離開後,我手摸著石凳,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導到全身,這裡都是回憶,從小我就跟殷緣在這裡玩,夏天還趴在上面寫作業,旁邊這棵大松樹,從我記事起就有了,小時候我想玩跳皮筋,可是跟小朋友們又不熟,殷緣就用早飯錢買了4米皮筋,一頭綁在樹上,一頭他用腳撐著,讓我跳著玩。後來好象是隻我自己玩沒意思,我鬧脾氣說不玩了,然後殷緣損我一頓後,還是拉著我去找小區的女孩們,讓她們帶我玩,可惜,我那時內向的很,人家帶我玩以後,我還不讓殷緣走,他沒辦法,就為了我整天跟女生們混在一起……恍然間,我又看見了幼年的殷緣跟我,耳邊響起了夏天的知了叫。淚水把臉弄的癢癢的,我拿袖子胡亂抹了抹,童年,那麼美好,可是,那麼短暫。未來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我蹲下趴在冰涼的石凳上,號啕大哭起來。我是不得不回來,我是不得不走,我們是不得不分開。願意首先放棄共同擁有的東西的那個人,往往是兩個人之中愛的較深的一個,可是我們都放棄了,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永恆。如果它流動,它就流走。
殷緣,我忽然那麼強烈的想見到他,我知道他離開了北京,可是我就是發狂的想看他一下,哪怕是照片,我走的決絕,一絲與他相關的都沒帶走。我猛的衝進樓道,顧不上多想被我媽撞見怎麼辦的問題。站在家門口,我連家的鑰匙都沒有,真的是沒有家了,我在電錶門裡摸了摸,果然還在,這是殷緣放的備用鑰匙,開了門後,家裡並沒有人,一切都是原樣。我沒換鞋,直接進我曾經的臥室,床頭櫃上是我與殷緣姚燁三人的合影,我抓起來不敢細看,直接放進包裡,正要往外走,忽然防盜門響,我嚇的三魂不見七魄,趕緊躲到衣櫃與寫字檯的一個死角。是啊,這曾經是我的臥室,我長大的地方,多少次我藏在這裡嚇唬殷緣,誰能有我熟悉這呢?
熟悉的腳步聲,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媽,從小到大,一直聽這個聲音,不走腦子都聽的出來,我媽肯定去超市了,我聽見塑膠袋聲與開冰箱的聲音。然後我媽咳嗽一聲,飲水機出水的聲音。她又感冒了,每年過年之前,我媽都感冒,我會買感康與京都念慈安給她,今年,是誰給她買呢?
又過了一會,我媽的腳步聲漸近,她先去了姚燁的屋子,我不敢亂動,可也並不想走,忽然我包裡手機滴了一聲,我差點沒嚇暈了,趕緊把手機關了。
我媽很快走進我們這屋,屋裡擺設跟我走之前一模一樣,我從縫裡偷看我媽,只一眼,我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老太太頭髮白了一半,走路完全不是記憶中那樣的利落了,而是腿微彎,背也不直,拿著抹布在那擦桌子。壞了,我媽擦東西一向細緻,一會擦到這邊肯定會伸手進來擦,我已經不是小時侯那樣的體型了,小時侯我瘦,總躲在這,我媽擦桌子,我閃來閃去的,然後偷偷的裝小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