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顧遠道喝水。
顧遠道一氣喝光水囊,坐在地上,不住喘氣,清水順著他的鬍子流過下巴,在陽光下折射出光澤。良久,他緩過了氣,坐在地上望見面前的高頭大馬上,坐著的陸觀,他兩手捧著水囊,用力摔到一邊。
“陸觀!你這個狗孃養的!我是祁州知府!彼何人斯!竟敢如此對待朝廷命官!”
“顧大人,你餓不餓?”
顧遠道聞言瞪大了眼,伸長脖子,才嚥下去的水,沒能在嘴裡滋養出半點津液。
“拿乾糧給顧大人吃,再取些水來。”
顧遠道哈哈大笑起來:“你怕了?怕也沒用,本府要進京告御狀!別以為背靠安定侯,你就小人得志猖狂,祁州是本府管轄的地面,你膽大包天,竟敢挾持朝廷命官,控制府庫。你這是殺頭大罪,便是再討好本官也是無用,大錯已經鑄成,本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宋虔之騎馬過來。
顧遠道收了聲,脖子往後一縮。
“喂他吃飽,你們再追上來,把人看好,不可讓他死了。”
宋虔之吩咐完,看了陸觀一眼,示意他跟上,不要在這裡跟顧遠道囉嗦。
“你們兩個狗孃養的,狼狽為奸,本府是朝廷命官,你們竟讓本府步行隨軍!這是什麼豬食也拿來與本府吃!”顧遠道雙手被縛,竟用腳去踹士兵要餵給他的麵餅。
一小塊餅掉在地上。
士兵嚥了嚥唾沫,連忙把餅撿起來,努嘴吹去餅子粘上的灰土,舉棋不定地請示陸觀。
宋虔之只當聽不見他大放厥詞,任憑狗屁隨風。
隔天夜裡,宋虔之帶領的一萬兵馬悄悄向宋州城掩來,城樓上氣死風燈遙遙閃著白光。
丑時,滿城闃寂,倏然強風吹來,燈竟滅了。
大半晌後,守衛掙扎不過,呵欠連天,叫來同伴,爬上木梯,去將燈重新點燃,摘下燈來。他定睛一看,發現燈罩竟已破損,抬起頭茫然四顧,守衛雙眸倏然睜大,發現一枚箭鏃釘在石牆上。
“有人偷襲!來人啊!”守衛話音未落,一片連綿黑影爬過城牆,驚慌失措之間,那守衛從木梯跌下,尚未來得及拔出腰刀,當胸捱了一刀,瞪著眼倒了下去。
當是時,孫逸尚在宋州州府衙門酣睡,門外有人驚聲稟報:“陛下,大事不好了,楚軍攻城,已經搶破城門,朝州府衙門過來了!”
孫逸睡眠極淺,當即翻身下地,提起立在牆角櫃旁的金背大刀,衝出門去,喝令手下召集眾將,齊齊上陣,以州府衙門為陣地,展開守城之戰,讓貿然衝進宋州府的大楚軍隊吃個大虧。
殊不知,孫逸從自立為王后,便命人在宋州城內四處挖掘陷坑地道,將整座州城改建成為一座巨大戰壕,鑄成與大楚抗戰的第一道防線。那孫逸本只是宋州軍曹,佔據宋、循二州後,鎮日裡也只是思慮如何抵擋住祁州派來攻城的軍隊。他與祁州州府顧遠道私下頗有往來,顧遠道只以為孫逸是怕了大楚軍隊,可以藉此勒索錢財,孫逸卻是藉著顧遠道的書信,數次搶先一步得知白古遊攻城的佈置。更借白古遊心懷慈憫,難以痛下決心大殺本也是大楚一體的宋州、循州守軍。
此次攻城來得猝不及防,孫逸隱有察覺,顧遠道已不堪用了。
他召來手下得力干將,又命人將淬了劇毒的箭裝滿他的箭簍,背上負著弓箭,手中提著重逾數十斤的金背大砍刀,號令全軍,分散隱蔽,叫醒內城陷坑、機關負責人員。
孫逸領著其中一支人馬,繞進州城西北角曲折街道,兜到貫穿全城的主道附近。
接近城門時,喊殺聲愈演愈烈。
宋虔之挑選的好手,趁城樓燈滅,各自以鉤索躍上城樓,從樓上殺到樓下,為楚軍開啟城門。
此時城樓下殺成一片,城門口孫逸佈置的兵力有限,然則松州城內,百步一崗,增援速度猶如迅雷。
城下兩股勢力纏作一團。
孫逸隱在暗處,以射手鷹隼一般的銳利雙眼在黑暗裡捕捉楚軍發號施令之人。街中拉起數道絆馬索,騎馬衝進城門的多是將領,一干人等棄馬陷入混亂廝殺。
“有絆馬索!大家小心!”人群中一人大喊。
楚軍點燃了更多的火把,步兵手執火把照亮路面。
“大人!你沒事吧?!”
這聲大人落在孫逸耳朵裡,他下馬,踏著一株落得光禿禿的花樹登上牆頭。黑色的皮手套將他的手指包裹得乾淨光滑,能夠穩當地握住淬了毒的箭,且不會被箭鏃誤傷。
“沒事!”宋虔之從馬上跌下來,頭盔都被撞歪了。
陸觀在百步開外廝殺,長|槍一甩,橫掃而過,以紮在地上的右足為軸心,銀槍在他手中被耍得如同一圓刀鋒。
敵人爆出一陣慘呼。
宋虔之把頭盔戴戴好,移開目光,專心同眼前的敵人廝殺。他身手不弱,在敵陣之中衝殺得遊刃有餘。
一陣狂風漫卷。
誰也沒有料到,宋州城裡的雨說下就下,倏然間天地被雨幕連成一片,雨珠在瓦舍屋頂歡快敲打,漸成咆哮之勢。
“眾軍聽令!隨我衝啊!殺死孫逸者,賞百兩黃金,封萬戶侯!”宋虔之舉起長劍發號施令。
正在此時,一箭當胸飛射而來。
大雨沖刷在箭上,使得千萬縷彩光繞著烏黑箭桿向其尾羽打著旋高速滑去。
宋虔之一劍斬下,箭桿斷成兩半。
接二連三的箭從暗處發射而來,宋虔之暗道糟了,他側身讓過其中一箭,就地在泥水中滾過,從一片瓦礫中站起,面前有一半壁破損的水缸,他屈身躲在水缸後。
“殺啊!”背後砍來一柄刀,宋虔之頭貼著水缸鼓起的肚皮躲過,鋼刀砍在漆黑的水缸上,激起一陣巨響。
宋虔之順勢靠在水缸上,側身以肩為支撐,飛起一腳。
士兵肚皮上捱了一腳,被踹飛出去,腰背砸在一根大柱上,摔在地上爬不起身來。
“當心!”陸觀一手長|槍、一手隨處撿來的鋼刀,同時與兩人纏鬥,分神一瞥,頓時肝膽俱裂,雙手發力,腳深陷入被雨水衝軟的路面。
伴隨陸觀一聲驚雷般的巨吼。
兩名士兵被兵器杵到牆上,撞破臨街的窗戶,砸進一家人戶。
宋虔之小臂中了一箭,是時正揮劍刺向面前雙手舉起刀兵的小卒。那卒子發出一聲慘叫,倒下地去。
“怎麼樣了?”陸觀一把扯住宋虔之未中箭的那條手臂,將人扯到一個攤子背後,他隨處拾起地上斷刃,揮手擲出。
暗巷裡一人慘叫。
雨聲人聲混成一片,陸觀眼睛發紅,咬牙撕開宋虔之傷處附近已經被箭劃破的袖子。
“沒事,小傷。”宋虔之甚至沒察覺到疼痛,他殺得渾身麻作一片,熱血在四肢百骸中猛烈奔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