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出門,手裡握著一把通體漆黑的陶水壺,下樓找夥計要水。回來以後,他房間的窗戶關上了。
陸觀躡手躡腳,一手攀住樹枝,雙足離開樹幹,身體在半空中一蕩,一隻腳點在牆上,身體前傾,翻了個跟斗,悄無聲息地落在客店院子裡。
然而陸觀剛一起身,便傻了。
他穿著一身鐵甲,一行走便發出聲音。
正在此時,背後一人大喝:“什麼人?!你是楚軍!”
陸觀行動極快地滑到那人面前,想要捂他的嘴。
“有人跟蹤我們!”
“殺了他!”
“趙將軍,殺死孫將軍那賊頭出現了!”
陸觀:“……”
“找死的上門了!兄弟們上,乾死他!”一人亮出兵器,提刀向陸觀砍來,陸觀側身一讓,他身後第一個出聲的人頸子捱了一刀,不及慘叫,便死不瞑目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下刀之人紅著眼勃然大吼:“你害死了老潘!我砍了你!”旋即沾血的大刀橫掃而來。
陸觀向後一翻,長劍出鞘,閃身衝了上去。
牆頭數枝袖箭飛射而出。
客店內夥計、掌櫃、客人嚇得連聲尖叫,紛紛從房間裡跑出來,又一貓腰鑽進房間,把門緊緊關上。
趙瑜聽見響動,在房中來回踱步,推開沿街的窗戶。這裡是二樓,樓下正有攤販張著牛皮棚子。
趙瑜下定決心,幾步衝出房門,貓腰躲在欄杆後面,敲開隔壁房門。
巫醫正在等他,一見便拉住趙瑜的袖子,情急道:“大人。”
“此人是欽差,落到他們手裡,我只有死罪一條,還要禍及家人。”
巫醫緊緊抓住趙瑜的手,問他要怎麼辦。
趙瑜把主意一說,巫醫推開窗戶一看,從此處跳也一樣摔不死人,當機立斷,一條腿跨過窗戶,趙瑜在後面抓住他的大腿推了一把。
砰地一聲人墜下樓去,牛皮富有彈性,巫醫抱頭蜷身滾過棚子,落在地上,便一骨碌翻身爬起。
趙瑜照樣畫葫蘆,也跳了下去。
街上聚起不少人指指點點,趙瑜穿著盔甲,沒怎麼摔上,只是累得不便起身。巫醫使出吃奶的勁把趙瑜從地上拉起來,胡亂尋著個方向,正要往人群裡扎,一臂從巫醫背後勒住他的脖子,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由不得他反應。
巫醫摔在地上,登時頭暈眼花,哎喲數聲爬不起來。
“走吧。”一個聲音在面前響起。
巫醫抬頭一看,正是把孫逸的頭割了當包袱掛在馬鞍上的凶神,登時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再定睛一看趙瑜,趙瑜脖子上架著鋼刀,被楚軍拿下了。
客店掌櫃戰戰兢兢地在門口發出怯懦的呼喊:“都別走!我們已經報官了,你們、你們都得等官爺來!”
“這是宋州地界,還是循州地界?”陸觀問。
掌櫃茫然道:“宋、宋州。”
“宋州乃我大楚國土,我是徵南大將軍宋虔之部下,有要事在身,一刻也不能耽誤。等你報的官來了,叫他去宋州府衙去找叫陸觀的人。”
頃刻間人馬俱去,掌櫃對著一地屍體,如喪考妣,捶胸頓足,直呼這生意沒法做了。報的官遲遲不來,掌櫃只有叫夥計先找數張草蓆,將屍體裹起,堆在天井旁老樹下。
不到半個時辰,客店內寥寥幾位客人就都各找藉口離開。
快馬顛得坐在陸觀身後的巫醫面無人色,一路上數次下馬去吐,吐完那陸大人還親自伺候他漱口。
“大人究竟抓小的,所為何來?”跟著趙瑜的人全都已經被殺,只剩下巫醫同趙瑜兩個活口,當然是因為,他倆還有用。
“你是郎中?”
巫醫聽過郎中一詞,茫然點頭,很快反應過來:“你要叫我給人瞧病?”
陸觀眼睛熬得通紅,他注視巫醫片刻,見他臉色十分難看,眼含擔憂。陸觀想了一想,向趙瑜的方向看了一眼。
恰好趙瑜也在看他。
陸觀沒有理會,朝巫醫說:“城破時,反賊孫逸帶了一簍毒箭,那毒是你幫他制的?”
巫醫看了一眼趙瑜。
“你看他做什麼?”陸觀皺眉,“只要你能解毒,我保你活著回去。”
巫醫沒有吭聲,呼吸急促了些許。
“趙瑜,也能活。”
巫醫抬起眼看他。
“我可以立下字據。”出來沒有帶筆墨,陸觀許諾回去之後,立刻給他寫,準他收下字據才施救。
趙瑜遙遙朝巫醫略一點頭。
巫醫揣起手,以生硬的楚話說:“是我做的毒,只是製毒時沒有想過要解,只有一試,若是沒成……”
“你先試。”除此之外,陸觀再不跟巫醫多說一句。起身時,陸觀警告地看了一眼趙瑜,趙瑜兩隻手被綁在身前,繩子在他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連手指也無法動彈。
日近中午,陸觀帶著趙瑜和巫醫回到宋州府衙,近前就見一人垂頭喪氣坐在府衙門口石階上。
馬蹄驚得宋程陽抬起頭。
“可算回來了,大夫找到了?”
陸觀邊走邊聽宋程陽說,宋虔之醒了一回,陸觀肩背變得無比僵硬,喉嚨裡卡著什麼似的,用力咳了一聲,轉過頭看宋程陽,嗓音夾著難以察覺的顫抖:“如何?”
“只是睜開眼睛,什麼都沒說,我跟他說了好一會話,他好像聽不見我說話,眼睛睜著也看不到我。”看陸觀停下腳步,宋程陽忙道,“先讓大夫看看,你別急。”
那巫醫見到榻上中毒的宋虔之,反而拿喬起來,一定要陸觀寫下保證,才肯看診。
陸觀寫了,沒有立刻給他,而是叫人把趙瑜單獨關起來。果然,見那巫醫滿臉不忿,似要爭辯。
陸觀做了個手勢,並把寫好的字據內容給巫醫看,一字一句道:“治不好,這就是一張廢紙。”
巫醫抿著嘴,神色帶了陰毒,飛快向榻上看了一眼。
“孫逸的毒箭還多著。”
巫醫疑惑地擰起眉頭,不明白陸觀這話的意思。
陸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老老實實治,我必不會為難你們二人。要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那些剩下的毒箭,我就知道該怎麼用了。”
☆、殘局(玖)
巫醫為宋虔之看診,陸觀帶著軍醫在旁守著,一舉一動都讓軍醫看著,要扎針要下藥都得先過問。
守了一會,陸觀離開房間,去看蹲在府衙牢房裡的趙瑜。
漆黑潮溼的牢裡散發著一股腐朽黴味,微弱燈光照來,地面浮著一層黑糊糊的泥垢,混合著飯菜的餿臭味。
進來之前,陸觀還聽見有人低聲交談,伴隨他走過的腳步,裡頭零星羈押的犯人都埋下頭,有的裝睡,有的從臂彎裡偷偷看他,只是誰也不說話。
趙瑜被關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