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爺沒走到秋野這邊就忽然停下來,跟阿蒂說了些什麼,阿蒂又去跟管事兒的說,然後管事兒的把我們帶到一個大飯堂,類似黑土地餐廳,每人一碗蔬菜炒飯,我已經好久沒吃能看出米粒的飯了,再加上我已經餓了好長時間,幾乎是吞著吃的碗裡的飯。
我抬頭四處張望,尋找著秋野,找了好幾圈兒,沒看到他。阿蒂一直在門口站著,看著我們,吃晚飯,所有人都站到餐廳門口,四人或五人一組,被管事兒的帶去住宿的房間。輪到我時,阿蒂忽然把我從那一組裡拉出來,他對我說:“一會兒你跟我走。”把我推到他身後。
等所有人都分好了房間,阿蒂帶我往樓上走,然後我們來到一處鋪著棕灰色地毯的走廊,走廊兩邊是住宿的房間,他開啟門,是個擁有兩張床的標間,秋野穿著白色的睡袍坐在其中一張床上。我走進房間時,秋野剛好抬起頭,起初,他愣了一下,我也隨之愣住了。秋野似乎有些吃驚,接著,眼睛裡流彷彿露出一絲喜悅的神色。
阿蒂告訴我今晚就住在這裡,我點點頭,阿蒂打量了我一會兒,把門關上。門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我試探著轉了一下門把手,門已經上鎖了。
屋子裡只剩下我跟秋野兩人,靜得讓我想馬上離開,氣氛變得異常壓抑、沉悶。
我已經好久沒跟秋野說話了,雖然可以用沒時間來解釋一切,但並不能覆蓋我內心真實的想法,我不敢面對秋野,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秋野坐在靠牆的床上,我尷尬地低頭走到靠窗的床,坐下來。
我們都沒說什麼,我低著頭,無目的地盯著地面,心裡交亂如麻。
“小陽兒,晚飯怎麼樣?吃飽了嗎?”還是秋野先開口的。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有種久違了的感覺。
我抬起頭,秋野看著我,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暗黃色的壁燈映照著他那張蒼白、美麗的臉。你永遠也無法想象,全世界都在稱他為秋野小姐時,只有我一個人在頑固地叫他秋野哥是什麼感覺。我說:“還行,就那樣兒唄。”
“這個給你。”秋野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山竹,“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就給你留了一個。”
“秋野哥不是要補身體嗎?我無所謂,秋野哥吃吧。”我沒接他手裡的山竹。
“我早就沒事了,別想那麼多,快吃吧。”秋野下床,走過來,把山竹放到我手裡,“我吃的夠好了,倒是你,正長身體呢,應該吃點兒好的。”
我沒說話,拿著他硬塞我的山竹,心裡又泛起那種酸酸的感覺。
我掃了一眼被鐵欄杆封起來的窗戶,喃喃地,不經大腦地說:“秋野哥,這鐵欄杆能撬開嗎?”
秋野轉過身,“怎麼了?”他皺了皺眉。
“如果我們從這裡跳下去會怎樣?”我腦子很亂,這是突然從腦海中竄出來的想法。我抬眼望著秋野,秋野憂慮、困惑地望著我,“小陽兒你怎麼了?”
我也有點兒發懵,緘默許久,我說:“沒什麼,睡覺吧。”
看秋野依然擔心的表情,我補上一句:“我沒事,真的,睡覺吧。”
“嗯。”秋野回答。
我們又沒話了。
我睡意全無,秋野關了壁燈,屋子裡瞬間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我不由得把視線移向對比中變得明亮的窗外。鐵欄杆的間隙透著迷人的白瓷色月光,無際的天上,星辰在半透明的雲端若隱若現,寂靜的夜,隔著窗,能依稀地聽到晚風輕輕掠過大地的聲音,我還在幻想著若是那天,我跟秋野真的成功逃走,現在應該跟秋野一起欣賞著這片美麗的天空,或是在去其他城市、國家的路上而秋野,會依然是那個所有人眼中頂天立地、陽光俊朗的男孩兒
我低聲,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問:“秋野哥,你睡了嗎?”
我聽到秋野翻身的聲音,半晌,他回答:“沒有,什麼事?”依然那麼溫柔的聲音在空蕩、黑暗的屋子裡迴盪,漾進我的耳際,產生微微的刺痛感。
“秋野哥,如果”我感覺心跳在加快,感覺喉嚨裡有東西堵著,說話特費勁,“如果那天你少背一點兒東西要是要是你不揹我的日記,我要是不讓你給我帶回來那些沒用的本子,你跳下去也許就不會崴腳了”我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左指令碼來就有傷,練舞的時候弄的,跟你沒關係,偷鑰匙的時候踩空了,腳上的傷比之前嚴重了點兒,本來以為不會有事,可從牆上跳下去那會兒是真疼。”秋野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絕望、淒涼的一個笑:“現在想一想,就是逃跑的時候疼死了我也認了,我們分頭跑,你肯定跑成了在醫院那幾天真是生不如死”他第一次談起逃跑之後的事,他沒跟我講他在醫院裡的經歷,就是一句生不如死來帶過,我知道他指的是改造手術
秋野深呼了口氣,吐氣時好像有些顫抖。隔了幾秒鐘,他平靜、低沉地對我說:“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我打斷秋野,感覺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一想到逃走了就見不到秋野哥,我真受不了”我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眼淚鼻涕一塌糊塗。
屋子裡又陷入沉寂,秋野沒說話,只是我聽到他使勁抽了下鼻子。我翻身衝向秋野,黑暗裡,秋野那雙明亮的眼睛反著陰柔的月光,一閃一閃的,我們對望,像兩個掙扎在垂死邊緣的病友,凝望著對方與自己相同的傷、相同的痛。
良久,秋野說:“小陽兒,別想了,都過去了,趕緊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他打破了沉寂,提醒我。
“秋野哥,現在左腳好了嗎?”我問。
“已經沒事了。”
“秋野哥,我可以到你床上去嗎?我有一點兒想跟你一個床睡。”
秋野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過來吧。”
我躺到秋野身旁,秋野用手臂摟著我,他的肩膀沒有那麼寬闊,卻可以容下我所有的悲傷,我枕在他的胳膊上,捲縮著,我已經14歲,卻脆弱到要在秋野的安慰下襬脫失眠,秋野修長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髮,我感受著他溫暖的溫度,感受著他熟悉的味道以及均勻的吐息,不知不覺地在他的懷中入睡,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