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殤之

張公公見我，連忙行禮，“公子。”我還禮，“公公怎麼有空來司琴苑，我正準備去常寧宮見太后。”張公公笑笑，“老奴就是來通知您，省得您白跑一趟。”我一怔，“怎麼說……”“是這樣的，太妃自從先帝仙去以後身體就一直不大好，這幾日更是病情加重，今天傳來訊息，說是太妃昨夜吐血了，太后嚇壞了，臨時決定今天要去太廟看太妃。所以就讓老奴來通知您，您今日就不用過去了……”

“這樣啊……沒關係，勞煩公公回稟太后，子馥就不過去了……”“哎，好。”張公公慈祥的笑笑，說完轉身要走，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來，“怎的不見二殿下？”我心裡一顫，扯開嘴角，“昨夜他做噩夢了，沒睡好，今早沒什麼精神，我陪他下了會兒棋，他還讓我向公公致歉呢。”“原來如此，那老奴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公公要不要進去坐坐。”“不了不了，老奴還要隨太后前往太廟，就不去了，多謝公子美意，老奴告退。”“公公慢走……琴娘，替我送公公……”“是。”

張公公離開以後，楚歌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現在要怎麼辦？”我看了眼楚歌，高聲道：“琴娘，替我去三公主那裡取公主的古琴來，前些日子公主說要借楚宸的。”她蹙眉，“你……”我推搡了她一把，“你從偏門回去，快點！”“可是……”“不要再可是了，若是張公公回去告訴太后楚宸不舒服，要是把別人驚動過來就糟了，不能再拖了！”她用從來沒有見過的複雜眼神看著我，最後一跺腳，轉身大步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我回到了楚宸的屋子，關上了房門，我把楚宸屋裡的東西都看了一遍。可惜，什麼東西都不能留下……但是……我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楚宸，你會永遠在我的心裡……

我在軟榻上坐了下來，拿出棋盒，擺出了一盤棋，然後開始收拾棋子。這時候，嗆人的煙湧進了房間，我被嗆得咳嗽起來，然後火光慢慢的出現在我的眼睛裡。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外面喧雜的聲響，“走水了！走水了！”“糟了！兩位主子還在裡面！”“快去稟告陛下！快！”“快救火！”……

火勢越來越大，我看著四周，捂住口鼻，還是不住的咳嗽。楚宸走了，他永遠的離開了我的生命，再無相見之期……可是，他自由了……我突然覺得，或許我要是和他一樣消失在這火海之中，或許我就會自由了……我就會見到我的爹孃了……我也就解脫了……

我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我站不穩跌在地上，我好累，好想就那麼睡過去。意識朦朦朧朧的時候，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是誰……是，是，楚川！對，楚川！我還有楚川，我還沒有報仇……我不可以死，我還不可以死！

想到這裡，我拼命的往外爬，我聽到“楚宸”的慘叫聲，我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想，我只剩下一個信念，我一定要活著出去，楚川還在等著我，我不想死……

我的意識混亂極了，很多人在我的周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好吵，“子馥！子馥！”……

我完全清醒的時候，一睜開眼就發覺自己躺在常寧宮的西殿，我的腦袋沉沉的，我一動，身上就是火辣辣的疼，“唔……”我忍不住叫了出來，下一刻我的房門就被一腳踹開，楚川衝了進來，一把把我抱緊懷裡，“不是做夢，不是做夢，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楚川按到了我的傷口，我疼的叫了出來，他被嚇壞了，連忙放開我，仔細的檢查起我的傷口來，我卻反抓住他的手，緊張的看著他，他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我鬆了口氣，癱在他的懷裡。楚川抱緊我，“我真的快要被嚇死了……”我的心裡也是一陣後怕，緊緊的抓著他的袖子。我委屈的要命，抬頭看到楚川雙目通紅，下巴上盡是鬍渣，我心疼的摸著他的臉，我知道，他一定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我好幾天。

“我昏迷了多久了？”“兩天。”我點了點頭，摩挲著他的臉，“你是不是都沒有好好休息……”他抓住我的手，“你一天沒有醒，我怎麼可能睡得著。”我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楚川低頭，在我的額頭上烙下一吻。我一怔，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發現額頭上也纏著繃帶。

“咳咳。”我和楚川一愣，我抬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屋子裡竟然佔滿了人，皇帝，太后，皇后，肅皇貴妃，楚桑，楚湘，楚婷，都在。我愣住了，看了楚川一眼，見到他也是“愣住了”，我才恍然大悟，他是故意的，他們一定沒聽到別的。

我連忙起身行禮，卻扯到了傷口，太后忙道：“孩子，別亂動，好好躺著……”我一怔，卻發現太后有些站不穩，憔悴了很多，皇帝看著我，我不自覺的有些害怕的縮了縮。楚川輕輕的拍著我，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小心的看過去，竟是楚桑。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我有些心慌。

還是皇后開了口，“子馥，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我愣了愣，蹙眉，輕聲道：“楚宸夜裡做噩夢，沒有睡好，早上不是很有精神，我讓他再休息一會兒，他說頭疼。想起前幾日我們下的棋，我們就說接著下一會兒。後來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該去常寧宮了，楚宸也有些倦了，說他回去睡一覺。可是，張公公來了，他說太后今日有事，讓我不用過去了。張公公離開以後，我進屋，楚宸已經躺下了。”

“他說三公主答應借琴給他，讓我叫人去取，他下午起來再彈。我應下，可是皖涴和香汐都去領賞了，所以我就叫琴娘去取。我看楚宸睡了，就開始收拾棋盤，收拾收拾著……”我蹙眉，伸手撐著腦袋搖了搖，“收拾收拾著……我覺得有點困……”我感覺到所有人的眼睛一亮，皇后忍不住問，“然後呢？”“然後……”我咬下嘴唇，做出頭痛欲裂的樣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了……”

楚川連忙摟住我，我撐著頭好一會兒，猛地抬起頭，“楚宸呢？”把所有人看了一遍，“楚宸呢？！他去哪了？他在哪裡？他沒事吧？”可是回答我的，是所有人沉重的臉色和沉默。我抓住摟著我的楚川，“楚宸呢？他去哪了？嗯？”楚川的眼眶似乎更紅了，他別開了頭。我皺眉，掙扎著就要下床，楚川連忙按住我，“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楚宸……”“子馥……”“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楚宸，楚宸在哪裡……”楚川攔不住我，只能大吼了一聲，“他死了！”

我的身體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愣愣的轉過頭，看著楚川，楚川一臉哀傷，“子馥……”他朝我伸手，我一把拍開他的手，我看向眾人，企圖從他們臉上找到破綻，可是所有人都是悲傷的看著我，就連皇帝，也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