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清竹兩天沒回來了，趙宣擔心，大街小巷地滿處尋，最後打聽到是被賀府的人帶走了。

箏玉恨恨一跺腳，罵道：“那個呆子，他怎麼就……”

“別怪連清竹了，他一個書生，還不是賀之蟬那衣冠禽獸的乾的好事兒。”趙宣目光如炬，“我去找他。”

“你去找，你去哪兒找？人家門你都進不去。算了，人各有命隨他去吧。”

“箏玉！我看錯你了，我原以為你是個講義氣的英豪，沒想到竟還是小女子心性，枉我把你當一生摯友看待。”

聽到這話，箏玉單薄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抬起頭苦笑著，半卷的睫毛有些溼潤，“你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這麼多年了你從來沒把我當妻子看待。在你心裡我還不如普通的一個朋友，可是我……”

趙宣走遠了，後半句話湮沒在風裡，水紅衣裳的女子，燃燒得像一朵盛開的紅蓮。認命罷……箏玉閉了眼睛，復又睜開，那是一片清明而堅定之色，她喊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連清竹被兩個僕人按住，跪在地上，用力太大，膝蓋已經磨破了皮。他衣冠不整，盯著床上一動不動的那個人，心裡好像有什麼要脫口而出。

賀之蟬緩緩撫著方頃言的臉，輕聲說道：“頃言，我把他帶來了，你睜眼看看，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

方頃言閉著眼睛，面容平靜，像在做一個很長很好的夢，只願長眠不醒，可賀之蟬卻連他這麼一點微小的渴求都剝奪了，他扶起方頃言的身子，拿起一碗藥汁子灌下去。那是千年人參熬成的參湯，摻了雪蓮燕窩等物，喝一口能使白骨生肉死人復甦。被藥勁一衝，方頃言還真就有了些意識，口裡輕微咳嗽著，一股熱流向腦袋上方湧，撐得頭顱快要炸開。

模模糊糊，眼前支著一個人影，方頃言一點一點地看著，視角擴大，提遠，他終於看清楚了。看清的一剎那，他幾乎跌下床去，瞳孔緊縮，“你，你是……”賀之蟬一手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兒，一手扶著他免得他掉下去，“他不是原來的了。”

魂魄是一模一樣的，軀殼和思想卻換了，墮入輪迴，前世今生兩不相欠。可方頃言就是不甘心吶，他掙扎著想要抓住連清竹，一雙眼睛逼得血紅，“你沒死，你竟然還沒有死……”

連清竹被這個瘋子嚇壞了，他拼命向後縮去，奈何一步都動不了。

比愛更濃烈的，是恨，恨不得他死，生生世世永遠不見。他刻苦銘心了一輩子，原以為一生都見不到的人，又活生生回到了他面前，他又過的比他好，他又比他擁有的多。

方頃言嘶啞著喉嚨吼道：“賀之蟬，你再幫我殺他一次，這一次我還要親眼看他死在我面前。”

“上次你拿一城的性命來換，這次你用什麼換。”賀之蟬笑的慎人，“你一無所有。”

“好，你不動手，我自己來。”說著，方頃言便掙扎著爬下床去，賀之蟬也不攔著，只是冰冷地笑著看。連清竹只覺得四肢冰涼，額角直冒冷汗，大聲說道：“放開我，你們瘋了，都瘋了。”

“可不是都瘋了。”賀之蟬輕描淡寫地說著，半掩在袖子裡的手指白嫩纖長，骨節勻稱分明，像鑽了孔訂了釘一樣。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賀之蟬病態地笑著，眼睜睜看著方頃言爬到了連清竹跟前，方頃言現在真像厲鬼一般，他病了數日，面色灰白，眼窩凹陷，琉璃似的眼珠子早已沒了神采，隨時都會掉出來似的。顫抖的雙手卡住了連清竹的脖頸，方頃言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咳嗽，眼淚都出來了，“我又找到你了，這一次你還是得死在我跟前。”

連清竹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直愣愣地看著方頃言手腕用力。“放心吧，死不了的。”賀之蟬若無其事地歪在床沿上，下頜尖尖，順著鎖骨能看見大敞的外衣裡裸露的春光一片。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以方頃言這個身體狀態，想要殺死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果然，連清竹只感覺脖頸收縮了一陣後又鬆了下來，手臂無力地垂下，方頃言似乎很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張口便向連清竹脖子咬去。他是絕望了，一定要連清竹受傷流血才罷休。賀之蟬動了動手指，五根纖長的指頭上竟都綁著細如髮絲的線，那線分別系在方頃言的手腕上，腳踝上，腰上，脖子上……他就著絲線一發力，方頃言就如同傀儡般被拽了回去，神情恍惚，還掙扎著想往前爬。

“連公子可是被嚇到了？”賀之蟬捏著方頃言的下巴，吻了他一下，轉過頭問一臉呆滯的連清竹。

“啊，尚，尚好。”連清竹結結巴巴說道，低下頭去，卻又忍不住偷瞄床上的兩人。

賀之蟬抓住方頃言不安分的兩隻手，狠狠颳了他一巴掌，方頃言才安靜了下來，一雙眼睛歸於平靜，又灰成一灘死水。賀之蟬指著方頃言對連清竹說：“他是個瘋子。當然，我也是。”

精神不正常的人是不會覺得自己不正常的，說自己是瘋子也未必就是真的瘋子。連清竹膽子大了一些，不由問道：“敢問賀公子，在下與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淵源？”

“你想知道？”

連清竹嗓子眼乾乾的，“在下，在下心中有疑。”

賀之蟬把方頃言換了個姿勢，讓他仰面躺在自己的膝上，他現在心智全無，也就是一具人皮傀儡。溫柔的聲音幽幽響起，賀之蟬臉上掛著蒼白的微笑，像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情，緩緩開了口：“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容我想想，我有些記不清了。哦，那時我叫賀鸞……”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