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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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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生有一雙醫生的手。

在替自己纖白的手指套上橡膠手套前,香取帶著柔軟的微笑這麼對自己說,

雖然不知道他的根據在哪裡成立的,奇利柯也沒有強力否認只是輕笑帶過。

將冰涼的酒精慢慢的注入胰臟周圍的神經叢,擴散之後隨即麻痺感知,

藉由侵入性的破壞來緩和痛苦。

為什麼一個好好的人要受這種罪…。

奇利柯沉凝的想著,動作細膩的將陷入他帶些蒼白鬆弛肌膚的針頭抽出,

用沾滿酒精的乾淨棉球按壓住穿刺過面板的針孔。

『今年因為暖化的關係,蜜蜂錯亂了授粉的時間,

我園子裡的紫花苜蓿還沒有開花呢。』

側躺在單人的診療床,背對著奇利柯的香取聲音有些昏沉的微弱。

『4小瓣紫色的小花開滿一整片,真的是好秀氣呢。

她是很需要細心照料的花種,沒有了我,今年也許是最後一次的花期了…。』

深山裡容易凝聚的水氣帶來一陣漸歇性的大雨,成串的水珠打落窗臺和屋簷,

此起彼落的敲擊聲幾乎都快將他細弱的聲音整個覆蓋,

他很勉強的撐著床邊緩緩回身,將掌心覆住奇利柯關節突出的手背。

『答應我,等下幫我去看看他們,好嗎?』

『嗯。』奇利柯也將另一隻手的掌心撫上他蒼白的手。

『醫生?不是說應該趕不過來了嗎?』

正在幫忙奇利柯將藥品整齊放回皮箱內的皮諾可,

看見正在玄關邊脫下皮鞋的黑傑克,馬上將手上的東西放下,

飛奔到他身邊,給他一個用力的撲抱。

『今天比較早結束,別碰我啊,我大衣的下擺跟褲管都濕透了。』

黑傑克溫柔的笑著將她軟嫩的小手拿開。

『香取醫生!』

突然從黑傑克垂落的大衣後面竄出一個膚色異常光滑白皙,

穿著卡其色連身吊帶褲的小男孩一路大聲叫喚著小跑步衝進診療間。

『喔!老是精力充沛的小傢伙,你怎麼來了?』

才剛撐起身體坐在床沿,扣緊水藍色襯衫的最後一顆釦子的香取,

溫和的笑著將小男孩使力的抱到自己腿上。

『我聽到黑傑克醫生要來這裡,就拜託媽媽讓我跟著來看你,

老師也有跟我ㄧ起來喔!還有還有,我今天終於拉到貝多芬的

第5號小提琴奏鳴曲了!』

小男孩交錯的擺盪著雙腿,明淨的雙眼神采奕奕。

『喔,這麼厲害,等下拉給伯伯欣賞一下好不好?』

輕摸著小男孩細柔的褐色髮絲,香取慈祥愉悅的笑彎了雙眼,

在旁靜默看著的奇利柯,深覺這是他從踏進這裡為止,

看過他最有精神的表情。

『晴貴你怎麼就這樣闖進來了?要先把濕襪子脫掉,

不然等下摔倒怎麼辦?』

溫軟合諧的女性聲音跟隨著腳步聲透進診療間,

女孩將披洩遮蔽在前額,微捲的金褐色髮絲順勢用手向上撥起塞到耳後的瞬間,

奇利柯才看清楚她的臉

因為上了淡妝,感覺眼睛的週圍被勾勒著羅蘭紫的眼影襯託的比較深邃立體,

但還是遮掩不住整張臉的細緻輪廓,和那張總是帶著稚氣未脫般清新的笑臉。

『綾夏…?』

奇利柯感覺自己全身都像被痠麻刺痛的電流瞬間貫穿般的僵硬,

睜大雙眼不確定的喚出聲。

女孩隨著叫喚聲看向奇利柯,瞬間擴張了雙眼的弧度,將掌心慢動作似的輕掩住嘴唇,

『我的老天!是….老師嗎?』聲音透露著細微的顫抖,眼眶充滿了凝結的水氣。

時間就在驚愕的無預期再度相見的尷尬裡凝滯了幾秒鐘,

女孩首先跨步出去粉碎沉默,衝上前抱緊奇利柯細瘦的肩膀。

『太好了!你還活著耶!』

抽泣的聲音浮動著輕笑。

奇利柯也笑著用瘦長的雙臂回擁她的肩。

『這麼久沒見面妳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妳果然還是沒什麼變嘛。』

花園裡的空氣充滿了被雨水粉刷過後沁透的潮濕涼意,

原本無處不在的濃鬱花香被調和的雅緻而清新。

『我以前可是他最寵愛的R1(註1)喔!』

綾夏笑的燦爛,勾住奇利柯的右手臂,

回頭對跟在身後的黑傑克和皮諾可語調調皮的說。

『不過….說寵愛也不過就是比較少被罵而已啦。』

『奇利柯醫生以前很兇嗎?』

皮諾可嗅到讓她眼睛發亮的八卦氣息,

馬上鬆開黑傑克的手小跑步到綾夏身邊。

『剛進去實習的時候他的傳言就在護士間傳的滿天飛了,

聽說他曾經在手術室外當場打過一個明知早上有膽結石腹腔鏡手術,

還帶著宿醉來開刀,結果讓病患膽管破裂的醫生,被他打到當場就送樓下的急診室,

光這件事就鬧的醫院上下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後面也總是跟著一群對他必恭必敬的實習小毛頭,成群結隊

超像義大利黑手黨的,所以私底下我們都戲稱他”Godfather”(註2)。』

『妳再講下去,底都被你掀光了。』

奇利柯清亮的彈了一下舌頭,將雙手姿態輕鬆的插進口袋中。

地面被滂沱的雨勢沖刷了一地泥濘,綾夏索性將已經完全濕溽的高跟涼鞋脫下,

隨性的勾在手上,赤腳踩在鬆軟的泥地,

在一片結著優雅淡紫色花苞的圍籬前蹲了下來,

用食指指腹輕捧著其中一株。

『還好,紫花苜蓿的花苞都還很完整。』

奇利柯也順勢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妳一直都沒有放棄音樂,真是太好了。』

綾夏表情有些複雜的輕咬被粉色唇蜜包裹的下唇,

『放棄了當醫生之後,總要做點什麼來養活自己吧?

平常就跟著交響樂團四處公演,一年前在一場日本的公演裡,

香取醫生來我們的樂團裡徵招願意配合公益性質指導的樂手,

瞭解他一生致力於罕見病症的兒童心理諮詢跟照護覺得很感動,

就一直在基金會裡幫忙到現在。

那個叫晴貴的小男生患有先天的血小板無力症,要非常小心翼翼的照護他,

有一陣子他的母親把這孩子一直關在家裡足不出戶,

讓他不敢接觸人群,變的非常孤僻。

是香取醫生送了他一把兒童用的小提琴之後他才慢慢在音樂裡找到快樂,

現在已經是我所有學生裡最優秀的一個。』

綾夏捲翹的睫毛跟著靈活閃動的雙眼不停的搧動,

用手臂將自己嬌瘦的肩膀環抱,臉頰稍微側躺在自己的右膝上。

粉嫩的嘴角上揚起無意識的輕笑,

『我從你跟尤莉姐那裡離開之後,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繼續跟憂鬱還有厭食對抗,

度過一段非常痛苦的時間,所以跟那些孩子相處,我反而因為疼惜跟了解覺得很自在。』

說著將圈著成串鑲滿釉綠土耳其石和寶藍水讚手鍊的左手垂下來,隨性的晃了晃,

手鍊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音,兩側很勉強的卡著她細瘦清晰的骨關節。

『現在好不容易才將體重恢復到戴著這些東西,不會手一揮就甩出去的程度。』

輕笑裡還是蘊含少量的微苦,奇利柯輕瞇起雙眼看著她要近距離才可以更清楚的發現,

她用桃紅色腮紅掩飾填充的,其實還是十分削瘦凹陷的臉頰。

突然清冽的空氣裡震蕩起一陣從屋裡共鳴協奏起的,

宛若雙生般合諧的小提琴與鋼琴悠揚的合奏,讓寂靜的氛圍更加圓滑安寧。

『自從去年香取太太去世之後,跟這個孩子共處的時間就是他最快樂的時光了。』

她將眼神落向已經漸漸覆蓋起,暮色和暗夜交疊濃稠成暗褐色的天空。

深知要讓這兩個許久沒見的舊識有獨處的時間,

必定要支開自己家裡這口聒噪小鬼的黑傑克,早早就牽著皮諾可到花圃有

袖珍魚池造景的另一邊,一直靜默的看著皮諾可胡亂的追著蝴蝶玩耍,

看著週圍慢慢下沉的昏暗暮色,他拉起袖口看了一眼手錶,

便起身整理好大衣牽回皮諾可,折回兩個人的身邊。

『該走了,天黑的山路能見度很差很危險,我載你們到山下的車站。』

奇利柯輕拍手上的泥土,一下撐起身,

『抽個空去看看尤莉吧,妳離開之後她到現在都還會有事沒事就提起妳。』

『嗯。』綾夏對奇利柯甜膩一笑點點頭。

『你先載皮諾可回去吧,我載她們去車站之後,

還要去辦點事,不會回去吃晚飯,你們就不用等我了。』

黑傑克掏出口袋裡海岬小屋的鑰匙交給奇利柯。

『瞭解。』

奇利柯理所當然的握緊鑰匙,鉤在手指上隨性的轉圈。

『…你們,住在一起?』

站在黑傑克的黑頭凱迪拉克車門邊的綾夏,手倚著車門,有點不敢置信的開口。

聽到這個無法在一時半刻就可以回答出的問題,奇利柯和黑傑克瞬間沉默的交換

了一個為難的眼神,之後一個迅速的假裝側過臉去,一個有些尷尬的搔抓著蓬鬆的銀髮,

『….呃,是啊,發生了一點事,所以暫時是這樣。』

『這也沒什麼啦,只是有點驚訝而已,啊!對了對了!』

綾夏看著兩個人因為自己的問題瞬間凝結起不自在的尷尬氛圍,

便趕快無所謂的笑著緩袷,從側揹包中拿出一支油性的原子筆

和一個上面綴滿粉色雛菊的髮夾,小快步的走到奇利柯身邊,

『臨時找不到紙,把手給我!』

奇利柯聽話的伸出手心,綾夏扶著他的手,快速的在他手心寫下幾個數字。

『電話給你,再帶我去看尤莉姐吧!』

說完她彎下腰,伸出手替站在奇利柯身邊的

皮諾可拂順因為剛剛在庭院沒節制的玩耍,

被樹枝勾掉了一個蝴蝶結而散亂捲纏的褐色髮絲,

將剛剛拿出的髮夾俐落的夾上。

『妹妹,這個送妳,妳好可愛呢!叫什麼名字?

我都不知道黑傑克醫生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謝謝姐姐!』皮諾可客氣的跟綾夏鞠躬,之後將小手賭氣的叉在腰上,

『我叫皮諾可,不過我不是小妹妹,人家已經18歲了,而且是醫生的太太!』

『喔~原來如此。』綾夏一點都沒有表現出訝異,依舊笑的甜美,

『人家都說天才都會有些異於常人之處,是真的耶。』

『呵!』奇利柯忍不住憋笑出聲,

『你被別人誤以為有奇怪的興趣了啦,黑傑克。』

回程的路上,綾夏在黑傑克轎車的後座,顯得沉默異常,

剛剛的率真爽朗瞬間消散,徒留一股過於沉靜的漠然。

來的時候還跟身旁的孩子一路熱鬧的唱著鄉間民謠,嘻笑玩鬧個不停,

現在已經有些疲累的晴貴倚靠在她身上安穩的沉眠,她將毫無情緒般的眼神

聚焦在外頭已經淪落降下的一片黑暗之中。

『老師…啊,不…奇利柯醫生這段時間還好嗎?』

突然的詢問,眼神仍然空乏的放在窗外。

『算好吧,除了之前發生了一些事,讓他受了點傷之外,

所以我讓他住在我這裡安心療養。』

『他……。』就像有什麼瞬間哽住聲線一般,她輕喘了一口氣潤飾緊縮的喉間,

『晚上睡的好嗎?』

黑傑克用眼角輕瞟了一眼懸掛在右上方的後照鏡裡,她緊抿著嘴唇,

將整個身體都僵硬的縮在一起,眼神脫軌般的失序而渙散的模樣。

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相疊而類似的連結。

沉默一直到黑傑克慣性的打了方向燈,邊將方向盤旋轉一個滑順的轉彎,

停靠在人聲熙攘的車站邊。

『今天真的謝謝你。』綾夏牽著睡眼惺忪的晴貴,對黑傑克微微的鞠躬,

『那,現在我只要找到你,就能聯絡的到他了?』

『是啊。』黑傑克輕柔的微笑著點頭。

『那我會再去看他的。』

『醫生叔叔再見!』晴貴含糊的揉著眼睛,和黑傑克輕輕的揮手道別。

難得只有跟皮諾可一起出去吃晚餐的日子,奇利柯刻意在回程的時候繞到市區,

買了2份黑傑克從來就禁止出現在家裡餐桌上出現的垃圾速食,為了方便湮滅證據,

兩個人索性就坐在店內窗邊的位置一邊看著繁嚷的人群一邊用餐。

『不可以跟黑傑克醫生說喔!』

奇利柯將手中的草莓奶昔插上吸管,放到皮諾可面前。

『那個漂亮的姐姐,是奇利柯醫生以前的朋友嗎?』

皮諾可咬著三、四根炸的金黃香脆的薯條,手還不停的抓著盒內的往嘴裡放。

『她是我以前待過的教學醫院的學生,R1到R5都是我帶的。』

奇利柯拆開包裹著雙層烤牛肉漢堡的包裝紙,反折著抓在手上,

闊氣的咬了一大口。

『那她為什麼不當醫生了?』

小嘴吸著冰涼甜膩的奶昔,天真的歪著頭問。

『因為她後來病了。』

是啊,如果擁有足以將之前堆砌建構的人生,

都瞬間撕裂摧毀的回憶,

算是一種病的話。

那麼我應該也和她一樣,一直都病的很重,

重到我可以在每天都吸入胸腔的空氣裡,

分解掉越來越稀薄的關於求生的成分。

才發現自己除了活著這件事之外,

真的就,什麼也沒剩下了。

《待續》

註1:

『R1』

住院醫生(簡稱R)-大部份分為R1~R5,

住院醫生要在醫院訓練5年的意思.協助總醫生處理事情。

註2:

『Godfather』(教父)

宗教意義為基督教中對嬰孩進行洗禮沐浴之人,

基督教中的教會父老。

文中是指對義大利西西里黑手黨頭目的一種尊稱,

引申至某領域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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