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大門,容得半個身能過時,探頭去瞧。
庵裡靜悄悄,未見人影。
倒也不算大,一個大香爐前面便是供奉的佛像,左右兩處像是廂房。
張顯鬼迷心竅,平日一口一個不信怪力神學的人,今日卻想著放下兩壺酒,上佛像前的蒲團跪下了。
“菩薩若有靈,就請保佑晚生一世太平。”
“生意興隆……行不行……”
“大展宏圖……”
“咳咳咳。”
不知哪裡來的咳嗽聲,惹得張顯睜了眼,直視起面前這菩薩,高高在上的佛像兩眼下垂,微微露出的眼神兇悍十分。
嗬!
張顯嚇得倒吸一口氣,怕是自己求多了,佛像看他也怪罪起來,連忙起身告辭。
心裡滿是後怕,走路稍急了些,忘記那兩壇酒,走出半程又回來拿。
噔噔噔。
聽到陌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是急促,向著門外跑。張顯聞聲望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麻衫的青年人匆匆跑來,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自己來處那位置。
沒留神與張顯撞個生疼。
張顯嘶聲,捂著胳膊瞧他。
青年人神色慌張,兩眼瞪的大大,手足無措間他將手中一把滿是血跡的匕首塞進了張顯懷裡。張顯定睛看清楚後,又連忙還給他,“我不要。”
氣勢篤定。
青年人猛然愣住,兩頰冷汗如水豆直下。
“我……我……”他拿著匕首的手直髮抖。
張顯像是有點了解的意思,便順口問了句,“你怎麼了,莫不是殺了人?”
“對對對……對啊,噢噢哦不對,不對,人不是我殺的。”
青年人口舌打架,哪還能表述清如何如何,再加之,遇到張顯正愣頭青,一問一答。
都是吃牢飯的料。
——
眾人看張顯還是奇怪的,直想這人啊,不知是點背,還是真倒黴,怎麼走哪哪出事呢。
原是馮鈺那名頭,現在怕是後繼有人。
可傳承。
馮鈺看張顯,一臉意味不明。
後者,臉色煞白,氣得捶腦袋。
公堂之上,馮褚撐著腦袋犯困,楊主簿拿著筆一副待寫的樣子,唯獨馮鈺,兩眼炯炯有神,視線一直在張顯和那個跪著的青年人身上游來游去。
“草民彭生,不知為何一進去就看到常靜師太躺在那……草民只是過去燒……燒香。”
“松月庵早就斷了香火,你為什麼要去那燒香?”馮鈺問。
彭生顫巍巍看她眼,又顫顫縮回,“離家近。”
“那你呢,張老闆,你去那幹什麼?”馮鈺再問張顯,她對這個茶館老闆的行蹤真是感到萬分敬仰,想來能取代她名頭的人,也就唯有他了。
後生可畏。
張顯挺直了腰板,作氣定神閒狀,道:“原是去山上祭奠師傅,卻不想迷了路,拐到了松月庵,索性便就上柱香再走,誰知碰到他。”
“那你可見過常靜師太。”
張顯搖頭,“不認識。”
兩人都說沒殺常靜師太,難道真是碰巧?
馮鈺踱步,左右幾個來回,想來還是細問那彭生,“你說進去就看常靜師太躺在那,那先前可見過什麼人?另說,你的手中,又為何拿著一把沾滿血跡的匕首?”
疑點重重,眼前這個彭生最要緊的還是洗清自己的嫌疑,深知這個道理,於是說起話來,各外謹慎,三思後行。
“未見過人,我去偏殿看到師太暈倒在地上,便上去看了下,然後……然後師太還沒嚥氣,她就讓我幫她……”
“幫她什麼?”
“拔掉匕首,她說她很疼,她讓我幫她拔掉,然後送她下山醫治。”
“那你為何只拿著匕首出來,卻沒管師太。”
彭生神色更加慌張起來,“我□□了啊,然後我就出來找人,沒想到碰到張老闆。”
一聲冷笑從身上傳來,張顯知是那馮鈺發出的,心裡直發毛。
“那你可有想過,師太會死,正是因為你拔了刀子。”
聽罷,彭生跪倒在地,大喊,“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
自上次被那個鏢師喊得青天大老爺這個稱呼,馮褚現在對這幾個字都小有敏感,總是隱隱感覺不是什麼好話呢。
這不,正瞌睡著,被他一喊,整個腦袋咯噔一下,撞上桌案。
暈頭轉腦,楊主簿連忙上前給他扶正帽簷。
支吾不清,馮褚指指堂下的人,又指指馮鈺,本想問她怎麼回事,但瞧那神情,他直接改讓楊主簿說話,“嗐,這怎麼的,有冤屈只管說。”他搗搗楊主簿的胳膊,示意他接話。
主簿嘆口氣,無奈接著道:“縣太爺讓你說冤屈,你可快快道來。”
彭生哪見過這陣仗,嚇得直哆嗦,思來想去,推到張顯跟前,“後來的事,這位張老闆也在,他也知道的,我只是拿了匕首出來找人。”
嚯,好傢伙。
比誰眼睛瞪的大啊。
張顯不甘示弱,滿是不可思議的眼神,直直盯著彭生,“往來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拖我蹚這渾水?”
“草民所說都是事實啊,望青天大老爺明察。”
馮褚這下可犯愁,這咋一個個上了公堂,都滿口冤枉冤枉,可真有莫大的冤屈,又怎會到了公堂來。
特別這個面熟的茶館老闆,好好茶館不開,老往公堂跑,看他最是可疑。
馮褚蠢機一動,“那個什麼張老闆,既然他說你知道後來的事,那你可盡數說來,若是有遺漏,本官定要治你包庇之罪。”
張顯啞口無言,百般莫辨,於是同彭生一樣,喊了句,“草民冤枉啊。”
三個頭,兩個大,還要一個大中巨大。
馮鈺不願聽這些人廢話,囑咐楊主簿暫休堂,她且去驗驗常靜師太的屍體。
臨走前,瞧了眼張顯。
四目相對之時,馮鈺已經從張顯原先那憤怒的眼神中看到漠然,彷彿沉溺深水中無法得救的人。
真慘。
——
日落西山,馮鈺忙活著查驗死因,無心其他,一時間沒留神,就過了與她娘約定的日子。
馮夫人上衙門尋人,氣勢洶洶,衙役跟在後面勸。
“夫人莫急,馮仵作正在查案呢。”
“她查什麼案,一個女兒家天天與死屍為伴,喪不喪氣,當真我馮府家門不幸,沒有一個守規矩的。”
裡間的,聽到這話倒也不奇怪。
馮鈺自詡臉厚,何況又隔著紗,更是無懼。
想這停屍房,她娘也不敢進來,膽子不由狂了幾分,只在裡面自顧幹自己的事,不出來。
“馮鈺,你給我出來,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夫人可息怒,有什麼事回家您和馮仵作慢慢說。”
“回家?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