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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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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的人沒撐傘,直直站在車前,淋得全身溼透,那身白衣都變成透明,即使只見過他一面,又是在那樣的黑夜裡,童宇熙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他不顧一切的開啟車門衝進雨裡。

「小夏!」

站在車前的纖細男孩猛的抬頭,童宇熙不分由說的將他整個人攔腰抱起,尹曉夏楞了一下,而後開始失控的大喊大叫、同時拳打腳踢,童宇熙楞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放開他,手裡的重量輕得讓他訝異,他粗魯的開啟副座的車門,然後將尹曉夏整個人塞進車裡,先用安全帶捆好,才很快繞到駕駛座。

尹曉夏被困在副座,他失控的拉扯安全帶,喊叫著童宇熙聽不懂的話,同時雙腿也不停的踢,童宇熙很快上車。即使只在雨裡待了十來秒,就已經夠讓他全身溼透,他低聲咒罵,很快開車。

「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傘呢?怎麼突然跑出來?帶著你的人呢?」

一連串的問題,完全沒有進入尹曉夏的耳裡,但尹曉夏聽見了他的聲音,他的掙動突然停了下來。童宇熙正好轉進自家車庫,他很快轉頭,瞥了一眼尹曉夏。

「怎麼了?」

「……shaun……」尹曉夏輕輕說,童宇熙很快熄了火,然後下車,全身溼透的感覺真不好,即使只是一下子,就已經夠讓自己覺得冷,更何況這傢伙不知道在雨裡淋了多久。

他很快的開啟車門讓尹曉夏下車,不知道怎麼回事,童宇熙相當自然的,就去牽尹曉夏的手,對一個男孩子,童宇熙從來沒有這樣過。

尹曉夏就這麼楞楞的跟著童宇熙走進他家客廳。

那是尹曉夏這輩子第一次走進別人家。

許紹綸煮的面正在爐子上面滾,就等著童宇熙的醬油,童宇熙開門,許紹綸頭也不抬的開口,「太慢了,面都要糊掉……」邊說才邊抬頭想接醬油,卻看見童宇熙身後牽著一個渾身溼透的、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的男孩,許紹綸皺起眉頭,「……你撿什麼東西回來?」

「淋溼的夏天。」直到回到家,童宇熙才有一種真切的感覺。這些日子的牽掛,現在正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他在那天夜裡驚鴻一瞥的夏天,他心心念念著的夏天。

對於童宇熙無厘頭的說話方式見怪不怪,許紹綸也沒有多問什麼,尹曉夏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讓他有點害怕。

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有些顫抖,讓童宇熙回頭,「小夏,冷嗎?你忍一下,我帶你去浴室。」

「……shaun……」尹曉夏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隻能喊出童宇熙的英文名字,童宇熙眨眨眼,他帶著尹曉夏進了浴室,因為自己也全溼了,所以他直接將尹曉夏丟進浴缸裡,「不要出來,坐著。」

聽見童宇熙的指令,尹曉夏點點頭,乖乖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浴缸裡動也不動。童宇熙扭開熱水,讓熱水不停淋著尹曉夏的身體,浴室霎時水霧瀰漫蒸騰,尹曉夏低著頭閉眼睛,好讓水不會弄痛自己。

他一動也不動的坐著。

童宇熙則很快的將自己脫了個精光,用另一個淋浴間,花十秒幫自己回溫,然後很快的擦乾自己,隨便套上衣服,再回到浴室。

尹曉夏沒有抬頭,熱水從上而下不停的衝,他露出衣領以外的部分已經微微發紅,這讓童宇熙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回溫,於是童宇熙喊他,「小夏,把衣服脫了。」聽見童宇熙喊,尹曉夏抬頭,但是水立刻流進他的眼睛,讓他很快又閉上,童宇熙將水切換成水龍頭。

浴缸很快的蓄水,童宇熙蹲在浴缸邊,拿著毛巾替尹曉夏將溼頭髮推上去,尹曉夏皺眉眯著眼睛,那是童宇熙第一次,仔仔細細的,在明亮的燈光下,看清楚尹曉夏的模樣。

好瘦。

整張臉瘦得巴掌小,脖子細得自己單手就可以圈住,那對漆黑的大眼睛鑲在那樣的臉上,顯得相當大而明亮,光是臉都已經瘦成這樣,其他地方更不用說,童宇熙皺起眉頭。

「我的天,你都只靠露水為生?」

尹曉夏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聽不懂童宇熙的話,童宇熙笑笑的嘆氣,邊替他脫掉衣服邊搖頭,「你幾歲?」

「……18。」尹曉夏像是花了很久才能消化這個問題似的,童宇熙聽了眨眨眼,「天啊,我以為你才十四五歲,你真的太瘦了。」

童宇熙脫了他的上衣,而後拉著尹曉夏的手伸進水裡,尹曉夏碰到自己的褲子時,倒是立刻就知道該怎麼做,他很快的在熱水裡脫掉褲子,而後童宇熙才將水關掉,把尹曉夏拉起身,包進自己準備好的浴袍裡。

尹曉夏好奇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色浴袍,像是很喜歡,童宇熙拉著他的手,讓他穿上同系列的白色拖鞋,而後才拉著他往餐廳。

許紹綸等在餐廳很久了,他陰沈的瞪著童宇熙。

「糟蹋我的面。」許紹綸對食物有種異常莫名的執著,他最無法忍受這種,像是面放太久糊掉啦、或者青菜冷了變色之類的事情,偏偏童宇熙和紀浩然兩個對這種事情完全不在意,為了這個,他和紀浩然也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架了。

「能吃就好,來,小夏,你一定也餓了,來吃點東西。」沒有先問尹曉夏為什麼會用那種姿態出現在那裡,童宇熙只是將他按在桌邊,要他先吃東西。

許紹綸煮的很簡單,肉絲、香菇、木耳和蛋花勾欠,簡單用醬油提味的簡易版大滷麵,偏偏裡頭放的東西,尹曉夏只敢吃肉絲和蛋花,他盯著自己眼前的面看了許久,而後搖頭。

看見尹曉夏搖頭,先皺眉頭的是許紹綸。

「幫你煮了你就吃。」聽見許紹綸難得強硬的口吻,童宇熙笑了起來,他拉著尹曉夏坐在自己旁邊,心裡大概猜到,尹曉夏是因為認識自己,所以才比較聽自己話的樣子,於是他將食物推到尹曉夏面前。

「小夏,嚐嚐看,這位大叔做得很好吃喔。」

「誰做得好吃?」許紹綸挑眉,而後搶先童宇熙一步,將本來放在童宇熙面前的碗很快拉到自己面前,擺明了不給吃的模樣,童宇熙連忙陪笑臉,「啊啊,大哥,是大哥。」

哼了一聲,食物才回到童宇熙眼前,童宇熙先吃了一口,而後朝還不動的尹曉夏眨眨眼,尹曉夏瞪著眼前的食物,低聲開口,「……黑色的……」

「嗯?」邊吃麵邊留意尹曉夏,聽見他說話,童宇熙停下來,「你說什麼?」

「……黑色……討厭……」

「黑色?」童宇熙朝尹曉夏的碗裡看,尹曉夏小鹿一樣的無辜大眼睛,朝碗裡的香菇木耳猛眨,童宇熙簡直因為這種狀況大笑,他於是將尹曉夏的碗捧到自己面前。

尹曉夏大概也是餓了,食物被捧走,視線卻不肯離開。他盯著童宇熙將兩個碗靠近,然後開始挑出自己碗裡的黑色東西到他的碗裡。

童宇熙挑的很專心,尹曉夏看得很專心,兩人這種互動,看的許紹綸想笑。他打量著童宇熙撿回來的小男孩。

細心的許紹綸,幾乎是在觀察一下子以後,就發現了尹曉夏些許的……異於常人。

童宇熙在跟尹曉夏說話的時候,尹曉夏的視線會下意識的避開,回答問題的時候,也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理解,很多時候,他必須先重複很多次童宇熙的問題,對於童宇熙無意的貼近,尹曉夏會躲,可偏偏又好像受了什麼吸引似的,會想靠近童宇熙。

在短短的十幾分鐘相處裡頭,許紹綸聽見了好幾次的「shaun」。

這也讓他覺得奇怪,童宇熙明明在廣播節目裡頭的聲音,比平常講話聲音低了許多,一般人是絕對聽不出來的。童宇熙是絕對不會主動告訴他的,那麼這個小男孩又是怎麼知道的?

……奇怪。

童宇熙狼吞虎嚥的吃完麵,另一邊的尹曉夏還慢條斯理的用數麵條的方法吃,童宇熙撐著頭,望著這樣吃著的尹曉夏,心裡的那種感覺,好奇怪。

這個小男孩,渾身上下都是自己無法理解的謎,為什麼他會那麼晚坐在那裡吹長笛,而且還是吹一首還沒有正式曝光的曲子,為什麼他會在自己說過一句話以後,就準確而沒有猶豫的叫出自己的名字,為什麼他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大雨裡在這裡出現……

尹曉夏緩緩的將筷子放了下來,許紹綸皺著眉頭看,還有半碗多的面,那表示尹曉夏根本沒有吃什麼。

「小朋友,你這樣根本沒吃。」許紹綸點點尹曉夏桌前這麼說,尹曉夏頭低低,沒有抬起來,也沒有回答,童宇熙和許紹綸對看一眼。

「小夏,你不多吃一點?」童宇熙拍拍尹曉夏的肩膀問,尹曉夏像是沒有反應,而後很輕很輕的搖頭,「……吃飽了。」

童宇熙皺著眉頭看著他所謂『吃飽』的份量,這孩子果然只靠露水為生……?

他又看了看許紹綸,許紹綸點點頭,於是童宇熙笑笑的拉起尹曉夏的手,「吃飽就好,來,我幫你吹頭髮。」

「……shaun……」尹曉夏低著頭輕輕喊童宇熙,童宇熙走在前頭,聽見他喊,於是回頭看,尹曉夏低著頭,沒有看他。

「……你好,我是尹曉夏。」

童宇熙楞了一下,尹曉夏的頭很低,這句話他對著自己的白色小熊練習了好久,一直想要當面跟shaun說,那是尹曉夏第一次,主動將自己介紹給別人。

童宇熙彎下腰,將尹曉夏的臉抬起來,雖然那張巴掌大的瓜子臉面向自己,但是那對大眼睛卻還是看向別的地方,童宇熙眨眨眼,「尹曉夏?可以把名字寫給我看嗎?」

沒等尹曉夏迴應,童宇熙扯著笑接著說,「我是童宇熙,你叫我宇熙就好了。」

「……宇熙……?」尹曉夏試著喊童宇熙的名字,童宇熙聽見他喊,很幼稚的立刻舉起手回答,「右!」

尹曉夏楞了一下,他呆呆的讓童宇熙拉著走,又喊,「宇熙?」

「右。」童宇熙再一次像小學生被點名一樣的舉手喊右,尹曉夏眨眨眼,似乎覺得這個遊戲很好玩,形狀漂亮的唇勾起些許弧度,「宇熙。」

「右。」童宇熙邊回答,邊拉著尹曉夏走進自己房間,將他按坐在自己的床邊,而後拉起自己習慣丟在一旁櫃子上的吹風機,開始幫尹曉夏吹頭髮。

童宇熙讓尹曉夏面對自己仰著頭,因為風的關係,讓尹曉夏皺著眉頭眯眼睛,那副神情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童宇熙那麼一瞬間,竟然看呆了。

「好燙……」因為吹風機停在同一個地方太久,讓尹曉夏下意識的躲避,童宇熙這才回過神來,「啊啊,抱歉,燙到你了,有沒有怎麼樣?」

尹曉夏搖搖頭,童宇熙這才放心,他很快的幫尹曉夏吹好頭髮,而後拉著尹曉夏來到自己的書桌邊,給了他紙筆,「小夏,把你的名字寫給我看?」

尹曉夏將童宇熙塞進自己右手的筆換到左手,童宇熙眨眼,「你是左撇子?可是你剛才吃飯用右手拿筷子……」

尹曉夏用左手,很工整的在紙上寫了「尹」,而後換到右手,寫了「曉夏」兩個字,童宇熙又眨眨眼,「你兩隻手都可以用?」

小腦袋點了點,然後將紙推到童宇熙面前,要他也寫名字。童宇熙笑笑的拿起筆,在紙上寫了童宇熙三個字。

尹曉夏很仔細的看著童宇熙的筆跡,順著他的筆劃,在童宇熙的名字上滑動,「童……宇熙……」那副專注的神情,讓童宇熙一時之間無法呼吸,童宇熙順了順尹曉夏的頭髮,尹曉夏於是抬頭。

下一刻,童宇熙低下頭,輕輕的在尹曉夏額頭上親了一下。

尹曉夏眨眨眼,呆了一呆,童宇熙的震驚比尹曉夏還大,當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對一個男孩子做出這種舉動的時候,童宇熙整個人幾乎彈開。

「宇熙……?」童宇熙退開的聲響,吸引了尹曉夏的目光,正好童宇熙也有些狼狽的抬頭,兩人的視線,在這樣浮動的空氣中,第一次交會。

這帶給了童宇熙更大的震撼。那對眼神,單純的讓童宇熙幾乎不敢正視。

「你在搞什麼?」許紹綸在外頭聽見聲音,心裡奇怪,才剛走到房間門口想看怎麼回事,就看見裡頭兩個人用一種詭異的姿態互望。

尹曉夏坐在椅子上盯著一手撐著床、幾乎跌到地上去的童宇熙,童宇熙回頭朝許紹綸苦笑,而後坐了下來。

尹曉夏的視線已經又偏了過去。有那麼瞬間,童宇熙竟然感覺有點失落。

他抓亂一頭本來已經很亂的頭髮,積壓在心底的問題一堆,不知道從那個先問起,後頭站著的許紹綸嘆氣。

「夏天叫什麼名字?」許紹綸問的是童宇熙,根據剛才的經驗來說,尹曉夏應該是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還是問童宇熙快一點。

「尹曉夏,知道夏天的那個曉夏。」童宇熙坐在地上,望著椅子上的尹曉夏說。

因為遇見你,我開始知道夏天。

「哪一家的?」許紹綸很快的問到了重點,童宇熙這才想到,對啊,搞半天,自己連他住哪裡都不知道,就這麼糊里糊塗的把人給帶回來,他家人應該會很著急吧。

「曉夏,你家住哪裡?」

尹曉夏聽見了問題,眨眨眼,「日光,6014。」

這答案簡短的讓童宇熙轉頭,和許紹綸對看,許紹綸聳聳肩,同樣不明白尹曉夏的回答,童宇熙眨眨眼,換了個問題。

「曉夏,你這種天氣跑出來做什麼?很危險的喔。」

「……東西。」尹曉夏果然只對童宇熙問的問題有反應,他低著頭輕聲的說,許紹綸皺眉,「東西?什麼東西?」

童宇熙幾乎是立刻的,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有點不敢相信,「……你說的東西,該不會是……你的長笛?」

尹曉夏的腦袋很肯定的點了一下,童宇熙簡直不敢相信,他還在想那支長笛?天啊,都掉下山谷多久了,他還想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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