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可是有廠公關照著呢,你能翻身有今天的榮華富貴,靠的還是她的男人。哈哈哈哈!”
說著放下簾子,轎子在沈陸二人震驚無比的視線中抬走。
天空漸漸陰沉,使人辨不清是晨是昏。
林一閃和張晗並肩走到一個岔路口。
林一閃笑一笑說:“督主何必這樣講呢?你我之約定,我可是一刻也沒有忘記過。”
時光如梭,倒流回十八年前的那個下午,春雨濛濛,宮裡的牡丹芍藥全開了。
剛調到酒醋面局的太監小晗子,因為才八歲,搬不動半人高的醃菜壇,捱了掌事徐公公的兩下板子,趴在院裡的條凳上晾屁股。
可他心裡並沒委屈,因為馬上就有人替他出了頭。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莊公公來了,徐公公忙不迭地討好巴結他,莊公公對誠惶誠恐的徐公公,和顏悅色說:“這幾個娃兒都還小,你耐心點**便是。在宮裡只有咱們是半個身子的人,要是這都不能互相幫襯起來的話,誰還會看得起咱們呢?徐公公,咱們都有老的一天,你也不知道這裡面哪些人以後能出人頭地,飛到咱們高處的枝頭上去的,對他們和氣照顧點,好嗎?”
徐公公諾諾稱是。莊公公一走,他對小晗子的態度立馬大轉變,客客氣氣地放了他三天假養傷。
小晗子就這麼趴在院壩下面的條凳上,看太監們搬著各種缸出來曬,吹來的暖風也有股醃菜的鹹酸氣息。忽然間,酸氣裡夾雜了一股甜絲絲的香氣,進入了他的鼻孔,他抬頭一看,一張小女孩甜甜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女孩兒約摸五六歲年紀,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晨星,笑吟吟地衝著他蹲下,在膝蓋上託著腮,腦袋和他齊平。
“怎麼樣,他們沒再欺負你了吧?”
小晗子心有靈犀,往回看了看,沒其他人,壓低聲兒說:“你去司禮監給乾爹通風報的信兒?”
女孩兒奶聲奶氣地說:“嘿,不是我還有誰?這個姓徐的看咱們是孤兒,就老弄慫咱,讓乾爹出馬降了他的威風,看他以後還敢!”
小晗子著急地說:“阿閃,以後別這麼幹了,乾爹在司禮監擔子沉,別讓他為我這點小事分心……”
阿閃不想讓他受著傷還著急,就答應了,想了想又笑道:“你知道嗎?乾爹前幾日成親了呢,新娘子是萬壽宮裡伺候太后娘娘的蘭姑姑,可漂亮了!咱們以後得叫她乾孃了!”
小晗子聽了,顯出一絲落寞地說:“乾爹說咱們這個不叫成親,太監是成不了親的,那叫結菜戶。”
阿閃道:“那有什麼不一樣,我瞧他們恩愛得很。”說罷看到他鬱郁的神色,心念一轉,便提高調門道:
“張晗,從今天開始我做你老婆,以後誰欺負你,我就對付誰;咱們互相扶持,永不分開,好不好?”
她說著,真的伸出一截小巧玲瓏的尾指。
在酒醋面局亂哄哄漂著醃菜氣味的院子裡,那根小手指就像是一束人生救贖的光。
男孩被震撼了,也伸出一小截纖細的尾指,柔弱地說:“互相扶持,永不分開。”和她勾在一起。
——那會兒,誰也沒能想到,彼時漂亮纖細的小太監,將會成為今朝叱吒風雲,手眼通天的廠督。
春去秋來,人生如夢。
天空開始飄落小雪,街上行人的速度加快了。
張晗說:“阿閃,其實你無須感到愧疚;照顧我,幫助我,從來都不是你的責任。”
廠督永遠是冷厲無情的廠督,那個溫柔細緻的男孩子,只會在獨處時對他的阿閃流露出溫情的一面。
林一閃:“是,不是我的責任,而是我的興趣。”
她說著,不由分說挽起他的手,撒無賴似的仰起嫩似花瓣似的臉蛋,笑容綻放。
張晗:“……”
他內心是無奈的,可是同樣也是歡喜的,只是在這份歡喜中,卻摻雜了一絲絲寂寞枉然。他內心深處和世俗有一層撕扯不開的隔膜,出了宮,他就感到無邊的寂寞。
林一閃挽著他的手,使得他感到她很近,卻又很遠。
兩人一起在被雪花溼潤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相互扶持。
眼前再拐一個彎,就是宣武門大街,就可以回到內城,回到皇宮;那座漂亮恢弘舉世無雙的宮殿,是他寄居終身的殼。
……
沈陸兩人在宣武門大街上默默地走著,相對無言,雪落在沈徵身上他渾然不覺。
陸展眉看他實在是低落,想安慰他:“沈大哥,可能倪孝棠為了刺激你,才故意那樣說;他跟林役長的關係不對付,嘴裡準沒好話。”
沈徵聽了,抬起頭,正要說什麼,卻愣住了。
遠遠地,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方經過,是林一閃。
她手裡挽著一個頎長秀麗的男人,穿著宮緞,繫著銀湖披風,神態氣質溫和高貴,臉上笑容微含。
兩個人都沒有看見沈徵,躲雪的人潮湧動,擠到了林一閃,這男人立刻用斗篷護著她走在內側;路過針工絨線攤的時候,他還順手買了一朵簪花,戴在林一閃的鬢邊。
沈徵看得驚呆了。
腦海邊又迴響著倪孝棠那惡毒譏誚的話語:她不過是廠督太監的一個對食兒罷了!
“沈大哥?”陸展眉瞧他神色有異,順著目光看去,不由得也呆了一下,趕緊拉著沈徵躲到一個買扇子的攤頭後面,張開一把扇子擋住兩個人的臉。
林一閃剛好回頭,沒有看見他倆。
張晗笑著說:“這般小心害怕被人認出,當初分道兒走不就沒事兒了嗎?”
林一閃:“沒事,這是外城,沒什麼人認得你。”
張晗:“才遇到顧師秀和倪孝棠你忘了?可別在遇到什麼熟人。”
林一閃笑道:“即便熟人那也是我的熟人,又不管你是誰。”說著臉蛋挨著他的肩膀又笑起來。
兩人走得遠了。
“姑娘好眼力,買把扇子嗎?都是剛到的新貨。”“不了謝謝,老闆我們不要,”陸展眉放下扇子,急忙的安慰沈徵說,“沈大哥,可能這不是她願意的,她是東廠探子,身不由己,她沒有我這樣好的命一出生就可以選擇自己不想要的東西。”
沈徵默默無言。
林一閃還活著,他為她感到高興和幸運。可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從沒見她那樣放肆地笑過。
他有種傷心的預感,那才是真正的林一閃,肆無忌憚,快樂純真,可是她從不對別人釋放。
世上最令人傷心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在你心中將對方看得無比重要,用盡全力也只能換得她淡淡一瞥;但她在別人那處,卻用足了十分的熱情,笑逐顏開。
其實他沈徵,根本也沒那麼重要吧?
“沈大哥,別難過,林役長的心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