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冰渣子:“別把大哥和這種人放在一起說。”
“好好好!”蘇語憐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不放在一起說。那大哥你知道不知道,流放吏部侍郎,根本就是攝政王的意思?”
“那又如何?”
她一聽就急了,語速都變得飛快:“什麼那又如何?王尚書在朝堂上替我爭權,明目張膽地跟楚琅拍板,但他是元老級大臣,根底下利益牽扯錯綜複雜,楚琅不好直接動他,便拿吏部侍郎殺雞儆猴,你別跟我說你看不明白?”
她說了一大串,蘇駱舟依舊不為所動,甚至喚了一聲夏望:“給你家小姐也斟一盞茶。”
蘇語憐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氣得說不出話來,感覺嗓子還真有些乾澀,含了一口茶水潤了嗓子,又提高了嗓音:“你什麼意思,你是鐵了心要跟楚琅對著幹?”氣得連大哥也不喊了。
“沒大沒小。”蘇駱舟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誰教你的,跟大哥大呼小叫?”
蘇語憐摸了摸額頭,明明一點不疼,她卻委委屈屈地撇了唇角,五官都要皺到一塊去了。
蘇駱舟見她這樣,只得放軟了語氣,用溫熱的掌心揉了揉她的額頭,低聲道:“好了,越來越嬌氣了。”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為了讓你——”她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住了嘴。
蘇駱舟的臉色卻又變得難看起來,“你說什麼,你為了我做什麼了?話給我說完。”
“沒有,我隨口一說。”蘇語憐的眼神遊移了一番,重新定到他身上,“大哥,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打算跟楚琅對著幹?”
這回,他沉默了良久,語氣有些僵硬地解釋道:“大哥沒有。大哥只是見不得那些見不得光的暗箱操作,吏部侍郎這件案子,疑點重重,根本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作為大理寺少卿,這些年手上走過的案件成百上千,他儘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放過一個有罪之人,也不冤枉一個無罪之人。他不能忍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麼不明不白地結了案。
蘇語憐愣愣地望著他,將他的話在心中仔仔細細掂量了一番,驀地有一絲愧疚感浮上了心頭。
她怎麼忘了,她的大哥打小便是這種性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眼底揉不得一粒沙子。等到他入了仕途更是廉潔奉公,剛正不阿,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好在大理寺獨立在外,這些年也算是順順利利。
“大哥,阿憐有一句話不該說,卻不得不說——”她艱難地開口,“水至清則無魚,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或許有時候,你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這番話若是旁人若說,蘇駱舟早就拂袖而去。但說這話的是他的親妹妹,是如今被迫坐到皇太后之位上,被當作牽制攝政王的身不由己、孤立無援的親妹妹。
他輕聲問道:“大哥給你帶來麻煩了,是嗎?”
“不是的,大哥。”蘇語憐匆匆垂下了頭,儘量理性地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楚琅很忌憚蘇家的勢力,爹爹一退再退也不是長久之計,他遲早是要將丞相的大權拿回自己手中的。所以我更擔心的是,大哥若表露出不支援他的意思,他會從大哥先下手。”
蘇駱舟沉默地看了她許久,似乎是嘆息了一聲:“大哥明白。”
他起身,走到窗戶前,負手背對她,“幾年過去了,其實大哥一直沒能想明白,你為何突然就瞞著全家人,進了宮。”
蘇語憐暗自咬了咬牙,語氣輕鬆回道:“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當然是因為,進宮能享盡榮華富貴。”
“唉……你長大了好多,甚至比大哥更深思熟慮。只是,你也不再和大哥說心裡的實話了。”
蘇語憐聽出來他語氣中的悵然,以及隱隱的失望,只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閉了閉眼眸,低聲道:“阿憐同大哥說句實話,阿憐如今心中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保住蘇家上上下下、一草一木;第二件,完成先皇臨終的託付,好好守護幼帝長大,拿回屬於他的真正的皇權。”
她上輩子經歷過失去至親至愛之痛,這輩子她絕對不要看到任何人再出任何事。而第二件事,既然她應承下來,她便有責任完成,也算是她對楚曄的回報。
內殿沉寂了許久,蘇駱舟轉過身子來,“原來打定主意要和攝政王對著幹的,是阿憐。”
那日最後,蘇駱舟臨走前,平平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話:“阿憐你要記著,你永遠不是一個人。大哥沒有本事擋在你身前,至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
吏部侍郎貪汙受賄一案,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刑部和大理寺之間的互相彈劾彷彿從未存在過。
但朝中大臣一時人人自危,說話行事更為謹慎起來,蘇翎則乾脆稱病,休假回家養病去了。
年關將至,即便皇太后懿旨,一切從簡,但各宮宮人們該忙碌的還是要忙碌,先皇大喪後一直死氣沉沉的皇宮總算是活了起來。
只是越接近除夕,攝政王便愈發繁忙,一日三餐都在儀元殿,差點都快要住在儀元殿了。
他越忙,蘇語憐便越高興。自從那日被他狠狠欺負了之後,她時不時還會做噩夢,夢中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見他忙得抬不起頭來,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但她還沒高興多久,便有幾個小太監,輪番搬著一沓一沓的奏摺進了未央宮。
蘇語憐傻眼了,眉心顰蹙,指著那堆成小山的奏摺,“這是什麼意思?”
小太監彎著腰,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話,攝政王千歲說:既然太后娘娘有意替本王分擔政事,便先將這些摺子批閱了。若是太后娘娘有任何疑惑不解,可派遣宮人傳問本王。”
她強笑道:“行,回稟攝政王,哀家一定會好好替攝政王分擔的。”
小太監一走,蘇語憐的笑容便垮了。
夏望的關注點卻又偏了,好奇地湊上來,疑問道:“小姐,攝政王這麼放心您?將這麼多摺子都送來給您批閱,難道不怕……”
她白了夏望一眼,冷笑道:“你以為楚琅是傻子嗎?”她隨手翻開了一本奏摺,“年關將至,各地大大小小的奏摺群魔亂舞,大部分都是些廢話。他想必是撿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送來我這裡,將我當作苦力來差使。”
夏望在一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小姐,您也別老是把攝政王千歲想得那麼壞吧……哎呀!”
蘇語憐抬起手便敲了她一下,“你跟楚琅很熟嗎?胳膊肘往外拐?”
夏望不敢頂嘴,默默退到一邊磨墨。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覺得,那一夜攝政王抱著自家小姐的樣子像是抱著什麼珍貴的寶物,如此小心翼翼。而他看小姐的目光,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