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是該好好打一頓!只是他已經回來了,這麼大個兒郎跪在面前認錯,還望婆母給他留點臉!”說著把茶水遞給賀言春,叫他端上去給白氏。
賀言春端著茶水,膝行到白氏面前,小聲道:“阿孃,我知錯了。阿孃打死我也無怨,休要氣壞身子!”
白氏聽他這樣說,反下不去手,丟了藤條,叫了一聲兒,拿手指戳著他額頭哭道:“你有事,告訴娘和你哥一聲,難道我們還拿繩子拴你腳?你一個人不知走哪裡去了,家裡人不擔憂麼?怎就不能讓人省省心?……莫非你還在怪娘麼?當初我就不該放你跟那死鬼回去,我母子們餓死在一處,也強過讓你在外頭受欺辱,如今回了家,卻也同我們生分了……”
賀言春見阿孃傷心,也慌了,流著淚道:“阿孃你不要哭,春兒從沒這麼想過!以後一定處處聽阿孃和兄嫂的話,再也不自作主張了……”
幾人勸了半日,才把白氏漸漸勸得收了淚。賀言春也自悔冒失,一連幾日不出門,只在家陪母親。鄭孟卿問他為什麼事連夜出門,他也只說家裡呆得悶了,出門散散心。白氏知道必定另有蹊蹺,但見他回來了,也不好逼問太甚。只有石頭信以為真,反覺得自家小叔說走便走,氣度瀟灑,與傳說中浪跡江湖的俠士相比,只差了一柄好刀。
賀言春在家歇了兩晚,便依舊和石頭兩個去上學了。到了學堂裡,便有兩個同窗湊上來問候他病情,賀言春一一答了。原來近段時間,石頭因為頗得世子的眼緣,時常混在一處蹴鞠,別的孩子也不敢再拿他來取笑,連帶著賀言春在學裡的地位都水漲船高。
近來天氣熱,武課調整到上午,孔教頭教習騎射,因曉得這些世家子弟們嬌貴,只講解了半個時辰,就讓學生們自行練習。世子曹葵到快上課時,才姍姍來遲。上馬跑了兩圈,太陽一烈便喊累,到跑馬場邊的蔭涼地上歇著了,奴僕們生怕世子中了暑,在樹蔭下放了張竹躺椅請他坐。曹葵半躺在椅上,旁邊有人打扇,有人奉上冰過的茶水瓜果,好不愜意自在。
這時日頭漸漸毒了,那其他的孩子都巴不得早點下去歇著,眼見世子帶了頭,漸漸地一個兩個都溜下馬,湊到世子旁邊,一群人坐在樹蔭下小聲說笑。各家奴僕自然都趕過來伺候。到後來,場上唯有鄭家叔侄頂著烈日策馬飛奔,往來練習騎射。
武課快結束時,孔教頭才又過來,朝眾人面上一看,個個臉色清爽,唯有賀言春和石頭汗流浹背、面色緋紅。
孔教頭另外交待了幾句,武課便結束了。此時世子卻既不熱了,又不累了,呼朋喚友要去蹴鞠,因嫌跑馬場上沒蔭涼,打算帶人去他院子裡練去。石頭也不嫌累,興興頭頭地要跟著去,又要叫上賀言春,賀言春擺手道:“你去,我在這裡歇歇。”
石頭便跟著去了。賀言春把兩匹馬牽到樹下,見馬兒身上汗津津的,有些心疼,撫著自己坐騎道:“小白,今日辛苦你了,回家就給你好好洗一洗。”
那馬噴個響鼻,算是迴應。賀言春一笑,拿手巾擦汗,抬頭看時,卻發現孔教頭正遠遠地朝他走來。賀言春忙施了一禮,道:“夫子怎麼還沒回去歇息?”
孔教頭嗯了一聲,與他閒談片刻,才道:“春兒,將來你想從文,還是習武?”
賀言春老老實實地道:“我還沒想好。”
孔教頭見四下裡無人,便低頭囑咐身後的僕人幾句,那僕人轉身去了,他這才對賀言春道:“你習武的根基好,人又勤勉。將來若想去軍中效力,我也有些故交,或許能幫你說兩句話。”
賀言春一怔,心中感激,忙道:“多謝夫子栽培!”
孔教頭擺擺手,道:“也要你自己上進才行。如今朝廷籌謀著要對匈奴開戰,若真的打起仗來,正是用人之際。縱然上頭無人提攜,也不怕沒出頭之日。你只管好好打磨本事。上午練得如何?”
賀言春便說了說上午練習騎射的事,孔教頭點撥了幾句,兩人正說著,那僕人去而復返,手中捧著一張鐵弓,一桶箭,遞給孔教頭。孔教頭接了弓,在手中掂了掂,道:“你拿這個試試。”
賀言春接過鐵弓,就見尺寸比自己上午練的那弓大上許多,入手沉甸甸的,撥一撥弓弦,嗡嗡作響,便知道是上好東西。孔教頭從奴僕手中取過一枝箭,道:“你們現在練的那弓太輕,練好了,也只能打打獵罷了。若想上陣殺敵,還是得練重弓。這是我用過的一把三石弓,你試試看。”
賀言春細看那箭,也比自己平時練的粗長許多,倒與當初北蠻人射的箭有些相似。他依言調好箭羽,搭上弓弦,雙臂擘開弓,瞄準跑馬場上一隻靶,只聽嗡的一聲響,那箭射中木靶邊緣,竟將箭靶射裂一角,手中弓弦猶自顫動不已。
孔教頭揹著手,又給他細講了肩背處須如何發力,最後道:“這弓你拿回去,有空在家裡練。學裡人多口雜,就不要帶過來了。”
賀言春心中十分感激,忙推辭道:“這等好物,必是夫子珍藏已久的,怎好讓我拿回家去?我要練,回去另外接備一張就是。”
孔教頭細細撫著那弓,表情有些悵然,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如今拿著它,也只是放在架上生塵罷了。給了你,你便拿著。客氣什麼!”
說著將弓和那桶箭都交與賀言春,自己揹著手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停下道:“不早了,快回去吧。”
賀言春接了弓箭,呆立原地,看夫子慢慢走遠。他往常覺得,孔夫子許是從過軍,走起路來龍行虎步,頗有行伍風格,此時不知為何,卻覺得那背影裡有種蕭索的意味。
他心裡有些難過,不由得想,原來像夫子這種人,衣食無憂,受人尊崇,卻也時常心有不足。世人都是如此,又何況自己呢?
自這日後,賀言春上學依舊練那張輕弓,閒時想起方犁的話,也把鞠球認真盤幾回。等放了學,他便在家溫課練箭,練夠時辰了,便陪母親說說話,或躲進自己房裡悶著頭睡覺,再不出門往外跑了。
白氏見他如此乖順,本該歡喜的,卻又擔心他心思重,把幾句氣頭上的話太當真了。這天夫子休沐,她見么兒在屋後,拿著老沉一張弓練習,直練了一個時辰還不住手,便道:“兒啊,你從早起便站在這裡拉弓,也該歇歇了。貪多嚼不爛,哪個神箭手是一天半天練成的?”
賀言春便依言收了弓,叫人端水洗了手臉,又準備回房去睡覺。白氏把他叫住,嘆氣道:“娘說你幾句,你還氣上了?我也不是不叫你出門,只別亂跑,叫大人擔心。今兒好容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