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不寫給我看!”
第八章
鬱凌寂不給鬱凌寒讀書習字,怕的就是他長了見識,多了想法,不從他這些旁人聽來定會覺得匪夷所思而他卻是認為天經地義的教養,但是鬱凌寂卻無法忽略很多事情。
鬱凌寒從前極受父母喜愛。那時的他年紀雖幼,卻是過耳成誦,過目不忘,父母教什麼他就會什麼。
父親極是高興,說他武林中人能出個讀書的苗子。母親系出名門望族,是個書香小姐,父親誇兒子會讀書能取功名時,不禁從心裡由衷感動,她原以為,她的夫君只識馬上一套,刀槍之中見英雄,棍棒底下見真章呢!
想到此,母親不由得輕輕淺笑,她與父親說等這幼子將來能夠再長大些,能離了娘了,將他送去其外祖父家好好教養,走仕途之路,也算是一償父母深恩,又補其無子之憾。
父親當時也無反對,他身為武林中人,不顧世俗的眼光把書香世家的獨女搶了來成親,天幸得憐,他還能與妻子情深意重,從此英雄美人江湖之中幾許佳話。然則他也記得岳丈鬢邊的白髮和那對女兒又恨又愛的目光。
在父親得了女兒鬱凌霜之後,他才懂得當初他將別人的女兒強搶了來成親是如何地應當遭受天譴,可是要他回頭卻是萬萬不能。他知道人生在世總不能十全十美,得了美人還要要江山,得了江山還要要兒女雙全,否則天妒人完美,定有禍事臨他鬱家的門。
於是他默認了妻子的請求,是以加倍寵其幼子,只盼能把幼子回外祖父家後就註定缺失的父愛也一併給了。可惜他去世得早,終成憾事。
其後果然如其父所想,鬱家正是完滿得過勝而有天怨,連連逢得家變,只剩著一兄一弟在這世間扶持生存。本來長兄如父,如今父親早亡,鬱凌寂便承擔了撫養弟弟的職責。不過鬱凌寒不允弟弟再讀書習字,給他使喚的婢子也是不會識文斷字的粗鄙之人,他最是怕鬱凌寒長了學識,通了靈性,再不受他擺佈。
父母教過的那些,鬱凌寂沒有辦法,也怕鬱凌寒記著。他用各種法子試了多次,結果發現弟弟不但是人變啞了,也不再記得如何寫字,鬱凌寂也放下心來,不讓弟弟接受外界點滴。
如今乍聽鬱凌寒還會寫畫,一時驚了,他不願秦永夜從他身上知道任何,哪怕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也不允許。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他的幼弟鬱凌寒,對幼時所學還記得多少?
他想起自己做下的事情,知道秦永夜完全有可能容不得他,接連著又想到別的種種惡果,一時之間聲音也變得兇厲。
這婢子服侍少主鬱凌寒也有些日子了,雖然鬱凌寂不說,鬱凌寒也不能說,但總是能猜得出一些端倪,特別現下閣主嗓中發出的聲音已經如同在對少主說話,知道茲事體大,深為方才的不以為然而後怕。
好在她不識文字,可是依樣畫葫蘆的本事還是有,這個時候以她有些簡單而又被鬱凌寂這模樣嚇呆了後而生出的想法,就要將實情報得越多才能減少她不予上報的罪責。所以她盡力地回想,並且隨著她一筆一筆將鬱凌寒描劃重複出來,鬱凌寂知道鬱凌寒是非死不可了。
不過鬱凌寂心想將來鬱凌寒若是到了秦永夜身邊,他想要要他的命那基本上是難如登天,特別眼下秦永夜那關他現在還沒有過得去,若是鬱凌寒他的人還沒有見到秦永夜就這樣死去,那自己恐怕還要陪上命去。
所以鬱凌寂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讓鬱凌寒除了繼續他的啞疾外,還要他必須忘卻識字之道。
事不宜遲,鬱凌寂立即動身。
鬱凌寂所乘坐的馬車,一路不停歇地向魔宮馳去。
原本按照魔使的意思,應當是盡夜不歇,急速而行。無奈從未出過遠門的鬱凌寒是壓根兒受不了,雖然他總是無聲無息地蜷在馬車兒的後廂之中,多數時候都幾乎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但邀功急切的魔使怎能把他忘卻,時不時來檢視一番,卻發現他的情況越來越不好。
他們來時路途急切,不會也無須要在車隊之中帶個隨車大夫,所以瞧他實在不好時,只得入了城鎮,尋了名大夫來給他看看。
大夫也不知是個江湖遊醫不成,明明瞧著鬱凌寒已經在那裡奄奄一息,卻還愣要直著脖子說沒事,只不過他本來飲食失調,根子又虛,加之心鬱不開,長途跋涉地難免會有些不適,只要多休息休息就行了。
魔使不想生事,按數付了診金,心裡卻暗罵這江湖遊醫也不過是嘴巴開合那麼一下,實則什麼也不懂。不過事後想了想他話中還有那麼幾分可取之處,至少說他飲食失調是確實的,他們上路之前根本也沒有往這方面做想,現在想來,頓頓給那個如玉一般的娃娃吃這乾糧就水也是難為了他。
其實他們投宿在客棧之中時也會打打牙祭,但一來叫鬱凌寒出來與眾人同桌他是從來都不應,二來這幾位魔使飲酒吃肉,自然也就只能將鬱凌寒晾朝一邊。
所以仔細想來,鬱凌寒自離家後恐怕還沒有舒舒坦坦吃過一次好飯,而此地離魔宮尚遠,緊趕慢趕怎麼算都還要有兩旬的路程,只怕他是挨不得那個時候了。
後來商議了一下,又恰見有人在城鎮之中賣丫頭,問了她說已經會在廚中做飯,於是買了下來。一來這丫頭看來比鬱凌寒大個一兩歲,也可以與他在路上做個伴;二來有了專人給他做飯,不至於到了魔宮之後便沒了人樣,將好端端可以領賞的機會平白地失去。
於是問了她的名,然後教了她一些規矩,讓她去伺候鬱凌寒。
這丫頭剛掀起馬車簾子就瞧見鬱凌寒縮靠在馬車一角。其實她出生貧寒,父母為了弟弟能有些好日子過甚至把她拿出來賣,可她天性之中就不知憂愁,所以看到鬱凌寒眼中的傷哀之情,她根本不懂是為了什麼,她嘻嘻一笑,問:“公子,我名喚石小玲,有什麼你就吩咐我做啊。”
鬱凌寒最是怕那些為奴為婢的在他面前開口讓他吩咐自己做什麼事情,所以他立即坐得端端正正,眉眼之間卻望朝外邊。
石小玲見鬱凌寒不開口,心想還真是這些富貴公子的富貴病,所以就問他:“公子餓了不曾?”
鬱凌寒一小小地就被關在那方寸之地中,去的地方最遠的恐怕就是他們鬱家後院的祠堂。這下行了千萬裡的路,每天幾乎都是搖搖晃晃,晃晃搖搖,就算是下了馬車到了客棧之中,也是腳步虛浮,天旋地轉,他哪裡知道自己餓是不餓,只知道再這樣折騰下去,只怕就要死去了。
石小玲自然也不知道鬱凌寒是個啞的,不過瞧他神態和眼色,便知他身子骨虛得很,不是他們莊稼人能生的病,於是退了出去,告訴那些魔使說,她的心裡已經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