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俗,既然某人都這麼幹了,就休要怨旁人戳他們的脊樑骨。
餘錦年卻只是笑了下:“他呀,好伺候,這會兒正等我回去喝茶呢!”
“……”那小廝沒想到他不僅不反駁,竟還衣服得意洋洋的樣子,自己一記重拳打在人家軟沙包上,簡直嘴都要氣歪,於是繞過他往灶房走去,低聲呸了句“小人得志”。
餘錦年只是不跟他一般見識罷了,與小廝錯身進了後院,那呂大少爺已進屋去了,倒是自家的季公子倚站在門前,不知在看什麼,見他來了,立刻筆直了身子下去接。
“看什麼?”餘錦年將水桶拎進房中,覺得忙活這好半天,喉嚨裡乾渴得要命,也就沒顧忌是生是冷,拿了舀子來撩了一瓢就往嘴裡灌。
“方才忽地想起,這位呂公子似乎在哪裡見過……”季鴻收回視線,見餘錦年咕咚咕咚已嚥了半瓢冷水,當即伸手將那葫蘆瓢子拿了過來,“怎的喝起冷水?”
餘錦年笑道:“井裡才打上來的,甜著呢。”
此時水質好,井裡沒什麼稀奇古怪的味道,舀上來的水清冽如許,連一點雜質都沒有,甚至還帶著絲絲甘甜,口感上比一碗麵館院子裡的井倒還軟一些,有種泉水的滋味兒。
季鴻只擔心他喝了冷水要肚痛,餘錦年卻琢磨起如何用這井水來做飯。
正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是幼童特有的跳法,左右腳換著在地上點一下,惹得他頭頂上兩個小揪揪隨著身體晃來晃去,活像是年畫上走下來的胖娃娃。進到院子,也不怕生,徑直朝餘錦年這跳來,歪著腦袋道:“我娘問你們,冷不冷,餓不餓,要不要吃飯飯?”
餘錦年摸了一把小娃娃的毛揪揪,樂道:“你娘是哪個呀?她還說什麼了?”
“我娘就是我娘啊,還有哪個。”他噘著嘴,不開心道,“我娘說,說要燒菜,爹要劈柴,還有……嗚,我給忘了……”說著就要哭起來。
這小蘿蔔頭一看就是在家裡備受寵愛的,嫩得跟塊豆腐似的,這麼一皺臉,整個眼睛都紅通通水汪汪。餘錦年哪裡還敢大聲說話,把人抱起來哄了哄,又從兜裡掏出幾塊果脯給他吃:“好好好,忘了就忘了,小孩子不記事很正常呀!過會兒我也去幫你爹孃燒菜,好不好?”
“唔,好……”小蘿蔔頭嘴巴里鼓囊囊含著一粒果脯,眼睛還盯著遠處食奩裡的酥點,許是他娘教他不許亂要別人的東西,所以眼見他都要饞死了,也沒張口討要。
季鴻最不會與聒噪的東西打交道,尤其是還在吃手的小孩子,更是令他頭疼無比,於是遠遠躲到一邊,拿了本書裝模作樣地看,餘錦年卻看穿了他,耍寶似的把蘿蔔頭往他這邊抱,叫他自己去挑想吃什麼酥點。
蘿蔔頭趴在桌上,口水快流下來,才挑了一塊蘭花酥。
這蘭花酥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即是用面、糖和酥油揉成糰子,擀成酥皮,後用刀切出劃痕,再用蛋液疊成蘭花的形狀便可,炸後顏色白中透黃,入口酥鬆香甜。
想到一路上長途跋涉,這些都是季鴻準備了給他打發時間的,這會兒見少年一個接一個地送那小娃娃吃,他隱隱皺了下眉,出手將食奩往旁邊拽了一拽。餘錦年抬頭看他,他又裝作是不經意間碰到的,仍舊垂著視線讀他的聖賢書。
此時小娃娃已兩手都握滿了,拿不下更多,恰好外邊段明回來,道是抓了只兔子,餘錦年便將小孩子放下,哄他瞧兔子去了。
季鴻看著書,冷不丁那冊子被人一抽,露出張古靈精怪的少年臉龐來:“做什麼,吃你幾塊點心,還心疼上啦?”
“我心疼什麼。”季鴻轉過身子,換了個方向,換了本書,氣定神閒地繼續看,“只是某些人,可不要到時候再說嘴裡寂寞。”
餘錦年又將書抽掉,盯著他看了看,突然身體前傾附上去,一手壓著他的袖子,似乎是要湊到面前來一個親吻:“我怎麼嘴裡寂寞了?你可說清楚些。”可等男人往前一靠,他又向後一躲輕巧跑掉,讓季鴻捕了個空,之後便朗聲笑著把書扔回他手裡,也跑去找段明看兔子了。
季鴻低頭看了自己被壓褶的袖子一眼,也不知有什麼好笑,嘴角就莫名地翹了起來。
那兔子是被活捉的,此時掙脫了困縛正滿院子亂竄,餘錦年蹲在門檻上嘻嘻哈哈看段明追兔子,那小蘿蔔丁跑過來,摸出一把樹葉,獻寶道:“給你玩,這個揉爛了可以寫字!”
小小年紀,字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呢,就知道要寫字了,餘錦年摸了摸他的頭,誇道:“這麼厲害,一看以後就是要高中狀元的料!”說著接過那葉一瞧,眼睛瞬間就亮了,“告訴哥哥,這葉子是哪裡摘的?我們再去摘點好不好?”
“就在房子後頭……”
這村上沒有幾個和蘿蔔頭一般年紀的小娃娃,年紀長些的又嫌他是個吃手指玩泥巴的幼稚鬼,都不愛帶他玩,所以餘錦年提出要去摘葉子,自然當他是“好兄弟”,立即歡欣雀躍地扯著餘錦年的袖子出去了。臨走前,餘錦年還悄悄吩咐段明,將那兔子剝皮剖腹清洗乾淨,等他回來好燒了吃。
兩個幼稚鬼繞到老宅背後,果然在山坡下看見翠生生一片,路旁生著幾棵南燭木。
南燭木在江南多見,到了北邊則少了許多,這幾棵南燭木因生在向陽的地方,長勢格外喜人,甚是高大,旁邊還冒出了幾株小苗苗。餘錦年兜起衣襬,挽起袖子一片接一片地摘葉子,小蘿蔔頭雖然不知道他要這麼多葉子做什麼,卻也高高興興地跟著忙前忙後。
說起要做什麼,自然是要吃了!
因為習俗的差異,北邊是不常用這南燭葉的,而這種樹在南邊還有個別名,叫烏飯樹。樹上的葉子臼出來的汁水顏色深沉,所以才會被這小蘿蔔頭拿來做寫字遊戲吧。
每年清明左右,南邊城鎮大街小巷摘葉搦汁,淘米浸水,用這樹葉汁水浸泡過的米,可以蒸出一種色澤青黑的飯,而這“烏飯”所用到的葉子,便是南燭葉。
烏飯不僅在民間流行,在佛道兩家都很受寵愛,留下了不少傳說。不過在道家,此飯還有個更難捉摸的名字,為“青精”。
據說先古道家真人初創此飯,為的是輕身而長生。青為春之主色,春乃陽氣升發之時,天地俱生,萬物以榮,故而此之青字有春之長養之意,而南燭木向陽而生,聚陽之精,是故取名為“青精”。這些說法也只是後人的推測,具體如何,那隻能去追問那位千萬年前的真人神仙啦。
不過南燭能夠強身健體倒是確定無疑的,其枝葉果皆入厥陰少陰,有強肝腎、添精氣的作用,久服能夠烏髮駐顏、補虛強身,也不怪道家認為服之可長生了。
餘錦年摘了滿滿